那几个妈妈一进门就拉了绿雪雀舌去说筠姐儿的交代,想要个什么样的帕子,什么样新鲜的糕点,一样一样,细细的,让人哭笑不得。
司棋却不着痕迹的带着五娘站到了窗前,隔开那几人十几步的距离,才轻声道:“姑娘让奴婢过来报个信,说是京里承恩侯府又出了事。”
又出了事?是齐攸吗?五娘顿时一凛,心里那种慌乱感又出现,就好像走在路上,却遇不见一个人,路也像是永远走不到头一般的慌乱。
“出了什么事?”
“齐家二爷未过门的妻子上月刚刚过世。”司棋轻声说着,似有不忍般,闭了闭眼,“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如今这克妻的名头是摘不去了,哎。”
未过门的妻子?第三个?五娘眨了眨眼,慌乱过后涌上的,是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相对于悲伤,她此刻更多的是疑惑,“齐……二爷他没有为妻守丧吗?”
依照惯例,一般家中至亲过世均需守丧三年,之前齐攸就有想过用这个借口替五娘回绝掉徐府的亲事。距离齐攸妻女双亡不过才一年半的时间,这第三个未过门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司棋叹口气,“五姑娘有所不知了,当今皇贵妃是齐家二爷嫡亲的姑妈,特求得圣上允准,丧妻白日内求取了寿康侯府杜家的嫡女为妻,是镇国公家老夫人做的大媒。这杜家小姐虽说人品相貌均不算出众,也勉强算得上是温良恭俭,齐二爷虽是续弦,但好在有皇贵妃做保,镇国公家老夫人跟侯府老夫人又是自小儿军中的交情,便商定了亲事。就等着丧期满了定日子过门,不料却突发疾病过世了。如今满京城里都在传言,说是齐二爷命太硬,克妻,怕是以后再没人敢与二爷结亲了。”
本朝倒的确有丧妻百日内再娶的习俗,只是再娶后依然要为前妻守丧三年,且不得与现任妻子同房。
看来齐攸是在丧妻先定了亲,打算等丧期满再娶过门,却不料中间竟又出了事。真是应了那句,好事多磨了。
关于齐攸的事,这倒是五娘第一次听人说起,却是在他再一次丧妻之后。心里酸酸涩涩,又带着些微的苦楚,连五娘自己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忍不住又问道:“那齐……二爷第一个妻子……”
“听说是二爷十五岁时定下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临近过门了,也是突发疾病过世,二爷有情有义,虽未过门,也守得三年丧满,才又定了门门第相对较低的亲事,婚后夫妻还算和美,又有了孩子,谁能想到……”难产,却是一尸两命。
这个男人是惹上了什么人吧?五娘挑挑眉,什么命硬克妻的说法别说她不信,怕是齐攸自己也是不信的。只是以齐攸的性格为人,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未找到那幕后的凶手吗?还是说,已经找到,却不是他和承恩侯府能动得了的人?
五娘沉吟不语,在心里暗自思量着齐攸的事,与上一次听闻噩耗相比,却反而少了些悲伤,多了几分思虑。
见她神色凝重,绿雪转头,询问地看向司棋,司棋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然后又压低了声说道:“我们姑娘说您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有什么想递过去的,尽管交给奴婢,她定会想法子递到京城去。”
五娘一愣,随即脸红,一点点蔓延过耳后,脖颈,到最后整个耳尖红透得似要滴下血来,连双眼也染上了一层羞涩的水膜,却越发衬得整张脸娇艳欲滴,一双眼飘忽着来来去去,就是不敢看这屋里的人,那模样真是可爱又爱娇,惹人疼。
“谁……谁说我要递什么过去了?我何曾要说什么了呢?”
司棋抿嘴一笑,那边绿雪越发疑惑,雀舌也看了过来,皱着眉似乎想过来,五娘看了一眼阻止了她们,勉强压下心里的羞意,想了想,虽满腔羞恼,却最终还是去绣奁里取了一方素净的帕子,也不展开,拿绣着修竹的荷包装了,递给司棋,白了她一眼,见她敛了笑才没好气地说道:
“告诉你家姑娘,她就是鸡婆爱管闲事,我要真不递点东西过去,她肯定不会消停。就帮忙把这帕子送过去吧,什么话也不用说。”
司棋接了,也不打量,只是仔细地收好,才又笑道:“这话奴婢可不敢告诉姑娘。”
五娘一哂,心里明白这话真要是递到筠姐儿耳里,肯定得挤兑几句“这都心有灵犀了,不用递话都能明白心意”之类的酸话,还不如不说的好。
想了一想,到底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够大方,果真是不如筠姐儿般敢爱敢恨,却又不敢真的让人知晓自己与齐攸这种私下的来往,只得憋着气忍下了。被司棋了然的看着,又被两个丫头来来回回地用目光探问,到底忍不住羞涩,甩了袖子扔下客人说是到院子里赏花,自顾自出去了。
倒惹来司棋好一阵笑,越发惹得雀舌绿雪的好奇,缠着问了半天。两人对于五娘与齐攸的那点事,多少心里有数,见司棋暧暧昧昧的样子,心里便多少有些明白,又见几个妈妈疑惑的想要探问,便换了话题,说起筠姐儿与秦勉之的亲事,带过了。
五娘却一直到人离开了,才进了屋,看也不看丫头们的眼色,正襟危坐看着筠姐儿的要求,煞有介事的点头摇头,直逗得雀舌捂嘴笑,绿雪摇头叹息。
当下也不好再问,只得收拾了安置五娘午休,一时无话。
翻来覆去良久,五娘心里到底念着齐攸,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从桌前长案上拿了本《涑水家仪》,翻开,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去,夹在里面的树叶越发的焦枯暗黄,薄脆的叶片似乎稍微用力就会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一般。
五娘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叹了一声,合上书,看着天上一弯下弦月,清辉冷冷,在星子稀落的天幕上,越发显得高远而寂寥,仿佛月里嫦娥的一捧清泪。
忍不住又想起那个人与月光一般清冷俊雅的容颜,那般冷淡,那双黑到极致的眼里却又似隐藏着无尽的热情,矛盾,又引人探究。
今夜,你是否也在这一轮弯月下遥寄哀思?都说福无双至,到你,却是真真正正的祸不单行,这般一而再再而三针对你身边人的伎俩,以你那般锐利的眼光那般沉着的心思早该看穿了,却为何还要再搭上杜家小姐一条命?
到底,在你冷月清辉般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