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见沙氏接着问道:“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徐添福家的作势犹豫了一下,看看翁老爷,看看五娘,做足了腔调才回道:“自是看清了,正是府上绿雪姑娘。”顿了顿,又惋惜似的叹道:“府上五姑娘到底年岁小,待人又极宽厚,才让下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沙氏未搭腔,眼睛却往五娘身上溜了一圈,意思是赞同她的说法了。
翁老爷已收起了方才的唏嘘,端了茶细细的品。
程忠上前一步,先向着五娘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转向绿雪道:“绿雪,现有徐府的管事娘子指认你行止不端,坏了府里的声誉和姑娘的闺誉,你认是不认?”
他这话说的极有意味,既未附和沙氏急欲落实罪名之意,又无偏袒五娘与绿雪之情,明明白白的就指出了现有的事实,却反而将徐添福家的推到了火尖上烤一般。
五娘抿唇,用眼角瞟了徐添福家的一眼,果然见她一脸恼怒,却又透出几分不安,不住的拿眼去看沙氏。她低下头,抑下涌上来的笑意。
绿雪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听得程忠这么问,当下就重重磕了个头,回得斩钉截铁:“奴婢没有,请老爷太太明察!”
“那你因何去了秦府?又因何出现在承法寺?”
“奴婢确是得了我们姑娘的吩咐去的秦府。”绿雪依然跪伏在地,回答却是清楚明白。
徐添福家的听得她如此说,长舒了口气,似是放下心来。沙氏瞟一眼不动如山仍喝着茶的翁老爷,唇角微微一丝笑意。
程忠连头也未抬,脸上更是毫无表情,继续问道:“五姑娘让你去秦府做什么?”
这回绿雪略犹豫了一下,在翁老爷冷哼一声放下茶杯时,她才急急的回道:“因去年秦美人生辰小宴时,曾夸赞姑娘做的玉簪糕好吃,如今她入了宫,宫里自是什么好东西都有,但姑娘记挂着跟秦美人的情意,想着秦美人的生辰快到了,就写了那玉簪花糕的做法,吩咐奴婢送到秦府上去,若秦府里有人往宫里去,也好帮忙递过去,也算尽了心意。”
五娘依旧腰背挺直地跪在翁老爷座位旁,水亮的眼眸汪着一泉潭水,眼底却掠过一抹笑意。
好个绿雪,答的这般好,若再说她是去秦府与人私会,却是要攀诬秦美人的清誉了。相信没有人会傻的扯出秦珏来的。
徐添福家的脸色便有些白下去,沙氏倒是很镇定,只略略坐直了身子,也不等管事再问,自己接过去道:“既如此,你又为何与男子到了承法寺私会?”
“奴婢……奴婢……”沙氏的问话却比程忠来的有技巧的多,加上本身的威仪,绿雪倒真给她问住了。
五娘冷冷一笑,抬头望向沙氏,“母亲怎能确认承法寺的女子就是绿雪?”
沙氏微微一笑,没有回她,倒是她身后的惠春冷笑着道:“五妹妹是不是糊涂了?方才这徐府的管事娘子可说得清楚,在承法寺见到她与人亲热。”
五娘目光转过去看她,此时她眼中泪痕未干,盈盈如水波荡漾,清凌凌竟似有股寒气刺进了四娘的眼,吓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肩。
五娘却转过头,看向徐添福家的,问道:“你方才说在承法寺看到的是背影?如何能断定就是绿雪?”
那徐添福家的被她猛一眼看过来,竟觉得心跳了一跳,细看去,却仍是那张憨傻厚道的脸,心里暗忖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嘴上已答道:“那身量衣衫,奴婢才在秦府门前见过,必是不会看错的。”
惠春也得意地笑道:“管事娘子这个年纪,想来也不会老眼昏花吧。”
五娘却没有马上反驳,只是垂了眼眸,似在思索。
地下绿雪又磕了个头,泣道:“请老爷太太做主!”
沙氏便转头看向翁老爷,见这个一向附和自己的丈夫只是低着头喝茶,眉头微微皱起,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就见翁老爷头也不抬地道:“阿忠,你怎么说?”
程忠依旧低眉敛目,姿态恭敬地回道:“府里丫头们衣衫为统一制作,款式颜色都相同,与绿雪身量相仿的也有几个。”顿了顿,又弯了弯腰,“奴才记得四姑娘屋里绿芍就跟绿雪身量挺相似的。”
这下连五娘也愣怔住了。这个程忠,话里意思明显是在偏帮她,却是为什么?
她看向翁老爷,见他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程忠的话,脸上却又没有任何表情,连目光也未看向惠春,一时弄不清这主仆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边惠春却已尖叫出声:“你这混奴才胡说八道什么?”她一贯心高气傲,平日里又得翁老爷宠爱,万没料到一个管事竟敢拿她屋里的丫头说事,一时忘了父母都在堂,高声斥责。
沙氏眉头皱紧,赶在翁老爷出声之前先斥道:“还不跪下?”
惠春一愣,看母亲脸色严肃目光冷沉,心里不由得一慌,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沙氏也不转头看她,只蹙了眉冷冷地训道:“你这大半年的规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外院的管事轮得到你教导?自有老爷做主!”
五娘低了头,咬着唇角只觉得好笑。翁家无男儿,以往惠春便常常接触外院的管事小厮,也不见沙氏如何斥责,这会儿又是做的什么样子呢?
她目光转向翁老爷,他正好也看过来,却是一双温和的含着笑意的眼睛。五娘再次愣怔住。
只听得惠春低声认错道:“是,是女儿莽撞了。”
五娘又笑了。四娘惠春的莽撞不是今天才有的,却直到今天才开始教导,这说明了什么?眼角瞥到徐添福家的正不安的看过来,她想了想,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女儿确实让绿雪去了秦府,那支金钗也确实是女儿的,但若说女儿或是绿雪与人私相授受,女儿……女儿愿一死以证清白!”说着,又重重的磕下去,不再起身。
绿雪亦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奴婢也愿一死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