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将方巾交给了车夫,又描述了赫方的相貌。虽不能确定他一定会去城北,但也只能碰碰运气。车夫接过,满口答应一定送到。刘协想了想,随身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右手拇指上一枚玉戒,便赏了给他。
车夫接过却是一愣,眼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喜悦,双手不禁颤抖起来。他跟随主公的时日不短,寻常官家往来相赠也有不少好东西,只是像这么名贵的玉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加确定此人官位不低,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不住道谢。
刘协也不与之多言,转身便朝着巷子的尽头走去。背后一阵车轮声响起,他再回头时车夫已消失在视线中。巷子忽然变得格外安静起来,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他加快了脚步,眼见要到了巷尾却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并没有人,又往巷子外望去,果然看到了天王庙的正门。门前陆陆续续来朝拜的人,还有一些算卦和卖香的小贩。刘协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没人在等,这才走了出去,跟着几个行人上了台阶。
然而他刚要进庙门时却被一小贩给拦了下来,小贩道:“公子可是从北来的?”
刘协点点头,正想问他如何得知。却忽然觉得手中多出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张纸条,更是诧异。小贩道:“我听庙里的师傅说今日会有贵人从北而来,看来果然是应言了,公子快请进吧。”小贩说完又回到了摊位,刘协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他,却见他神色如常,便更觉得莫名。
进到庙中后,刘协立刻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摊开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欲问静心,先寻慧安。”
这之上写的倒也奇怪,刘协看了许久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心想既然是训的,莫不是一个人名?于是便随便找了个僧人,询问庙中是否有叫慧安的人。
那僧人诧异:“慧安是贫僧师祖的法号,一直在后院中静修,施主如何得知?”
刘协搪塞:“昔年曾与慧安大师相识,今日特来叙旧。”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这个“请”他来的人究竟是谁。听那车夫一口一个主公的叫,想必也不会是和尚,只是门口那小贩却让自己来找一个和尚,这倒是越发让人不明白了。
那僧人信以为真,毕竟师祖不与外界接触,若不是昔年的交情,又如何能知道师祖的法号?于是道:“施主请跟贫僧来。”
刘协却摇头:“你且说在哪儿,我自己去寻便是。”他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眼,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
僧人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施主谨慎,倒是贫僧疏忽了。”他哪里知道刘协只是想看看那人是谁,并非是想真见而已。
僧人随即为他指路,说了两遍刘协便记了下来,与之告别后依路寻去。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似乎已到了后院。他很快便找到了静心堂,却见大门紧闭。这便是所谓的禅房吧,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人。
刘协本想从窗户中探听,然而他围着禅房走了一圈,却发现这间房子并没有窗户,顿觉奇了。索性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然而房中却静得异常。似乎是没人,他想着,身体不惊异往里靠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谁知门并没有锁,他稍一用力便推开了。踉跄了两步,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却见屋中两个人正惊讶望着他。
“陛下!”一人脱口而出,立刻捂住了嘴。
刘协也惊讶不已:“伏完,是你?”
屋中两人一是伏完,而是一个僧人,想必就是那纸条上所写的慧安大师吧。
伏完还不及解释,忽然有小厮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主公,主公,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伏完皱眉,隐约意识到什么,“是不是董大人出事了?”
董大人,刘协听到这个称呼,心下已了然,果然董承与他暗自有往来。那小厮望了刘协一眼,不知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外人,一时间颇有顾及。
伏完道:“你但说无妨。”
那小厮才道:“小的像往常一样去接董大人,谁知走到老君祠时,却见外面围了官兵。”
“官兵?”伏完诧异,“什么官兵?”
小厮回答:“奴才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车骑将将,还说董大人挟持了陛下。”
伏完闻言,忍不住回头望了刘协一眼,甚是疑惑。
刘协一听心中更是大惊,车骑将军不就是郭汜吗?挟持陛下,难道宫中已败露?只是没道理啊,郭汜如何能知道?想来想去,刘协只觉得有一种可能,自己的身边有内鬼。只是这人究竟是谁,刘协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伏完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既在这里,那么郭汜也是白跑,董大人不会有事。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把陛下送回宫,不能再惊动任何人。伏完即刻摆手,让那人退下:“别慌,你继续盯着城南,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诺。”
那人离开后,伏完才对刘协道:“臣立刻送陛下回宫。”
“等等。”刘协不急,他还没弄清楚想知道的事,如何能就这么回去,于是问道,“寡人本是要去城南见董承的,谁知阴差阳错到了这里。伏完你老实告诉寡人,你与董承是否在背地里有什么计划?”
伏完也不再隐瞒,点头道:“不错,臣和董大人私下里正计划除掉李郭二贼,护送陛下重返洛阳。”
“当真!”回洛阳,那是刘协一直以来的心愿。然而转念一想此事并非易事,不由担心,“你们要怎么做?有多少把握?”
伏完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最后道:“臣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让臣先送陛下回宫吧。臣保证,日后定会找机会同陛下说明。”
伏完话已至此刘协也不变再坚持,虽不情愿,但也想着还是快些回宫的好,于是点点头。伏完立刻吩咐下人拿来一套小厮的衣服,跪着呈与刘协:“委屈陛下了,穿成这样毕竟太过招摇。”
刘协接过,伏完亲自服侍他更衣。出门前还特地嘱咐道:“请陛下暂时屈尊,装作是臣的随从,臣会带着陛下进宫求见。”
刘协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们刚一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出去,门外便有下人匆匆赶来,神色慌张。伏完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那人回答,“主公不好了,李榷朝着天王庙来了,现在将整个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伏完一惊,“他来做什么?”那人又回答,“奴才也不知,只是听说郭汜也一并赶来了。”伏完暗道不妙,虽不知其用意,但想这二人也定是来者不善。转而对刘协道,“陛下先呆在这里,容臣先出去看看。”
刘协点头,伏完也不耽搁,立刻跟着下人向前厅走去。
屋中只剩下刘协与那慧安大师二人,刘协问他两句,却也是少言寡语。不过看样子他是知情的,想必有伏完的祝福,即便自己是天子也不肯说。既知如何,刘协也不再追问。见他那和尚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口中念叨着什么,刘协顿觉无趣,加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伏完回来,见门没关,索性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他并非打算溜走,而是想偷偷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沿着刚才的路回了前厅,从后门进入屋子,躲在天王像后,听见堂中没有一点声音,忍不住偷偷望去。这一望不打紧,竟发现堂中的人还不少,只是都沉默不语。
伏完一行人面朝正门站着,李榷相背而站,旁边还跟着贾诩。刘协看到贾诩手上拿的东西,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不正是自己让那马夫送给赫方的信吗?但转念一想,又在心底安慰自己,隔着这么远或许是看错了,又或是巧合呢?不过一想李榷为何来此,还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是那个马夫还是赫方,刘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等他们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伏完终于开口了:“将军派这么多兵围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抓了下官还是要杀了下官?”
李榷一笑:“伏完你严重了,我不过是听说你重病,却又每隔几日都要来这里,因此特地来看看。”说罢开始四下走动,在每座雕像前都停了一下,最后走到伏完身边,“不过今日见你身体不错,看来这庙当真是灵验。”
郭汜若有所指,伏完脸色一沉,道:“多谢将军关心,下官的病也是今日才好,明日便要上朝面圣。”
“哦?是这样?当真是巧啊!”郭汜话中有话。伏完看着他的笑,有些不自在,道,“既然没事了,将军还是请回了,下官也要回府了。”
李榷摆手摇头:“不急,不急,刚来怎么就要走了。我难得有时间来一次,自然要好好看看不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来人啊!本将军有命,让你们里里外外好好参拜参拜,也算是不枉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