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该是正午了,府里忙着摆宴,架势虽不大,但厨房这一块忙里忙外,楚七掸掸衣上的尘,压低了长长的官帽疑神疑鬼的左右探探,确定没了那男人的影才小心翼翼的往厨房里迈。
小糕子是跟着这一带帮忙的,不出所料的在这里帮忙生柴,瘦小的身板曲着膝呼呼吹气,生出的烟尘熏的在火光里眯起了眼,眼角有细微的泪水,额头挂满细密的汗珠,起身的时候黑了一脸。
拍拍手转身的时候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影——是自己昨夜做梦梦到的那个人吗?她用袖子抹抹脸上的灰,定睛看的时候听见有人喊道:“楚医官。”
微微愕然。
她朝自己走过来,熟悉的眉目逐渐清晰,还未作出反应,只觉腕上一紧,那人拉着自己出了厨房,在弯过一个拐角后,那人朝身后细细望了望,这才放心转过身来:“小——”
“楚儿!”她讶然一声叫出来,“糕子”这两个字还在楚七舌尖,见她满脸激动,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忙捂住她的嘴,做噤声手势:“你别喊出来,有人在找我!”
“唔唔……”她睁大的双眼里闪着喜悦,拼命点着头,楚七放开捂住她的手,又神秘兮兮地往前走,作势叫她过来,小声道:“你先跟我来。”
小糕子会意,二人鬼鬼祟祟地走到南厢房,在关闭了门窗后楚七才悄悄出了一口气。
“楚儿,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又回来了?”小糕子神经也跟着敏感起来,攥着楚七的手强忍住喜悦轻声问。
楚七往椅子上一瘫坐,瞬间就觉得起不来了,一脸倦容道:“这个说来话长,现在一言两语也说不清,往后日子我再跟你说。”
小糕子跟着坐下来说道:“这么说,你,不走了?”上次楚儿走的时候说有缘定会相见,竟这么快?
“目前看来是这样。”稍作了会休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楚七一脸晦气道:“你不知道,一个人踩着我的影子跟着我,都快被他踩碎了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换了身衣裳溜走的,那个死连易……”
越说越小声,在小糕子听来并不明白她在嘀嘀咕咕着什么,歪着脑袋疑惑着问:“什么踩影子?”
“意思就是……就是那个人死命跟着我……算了算了,越说越乱!”楚七烦躁地皱起眉头,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先不说这些,我问你阿,我出逃的事情应该没暴露吧,毕竟才一夜?”
小糕子听得奇奇怪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王爷没有召你,按理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那就好。”楚七提起水壶往杯里倒了些茶水,还未入口,见小糕子猛的站起来,叫道:“我得赶快去厨房帮忙了,等会要是月璃姐怪罪下来……楚儿我先走了!”跑到门口刚要冲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对楚七说道:“邓宝公公嘱我如果看到你就叫你去午宴,可别忘记了!”
“你等……”一溜烟门前便没影了,楚七懊恼地趴在桌上,她是医官不是侍女,可怜她前面还有“贴身”这二字。
此刻心烦意乱,抓起杯子咕噜咕噜喝完一口水,但愿死连易别认出来就好。
约莫过了两刻钟,午宴开始了,楚七悻悻然站在宫圣凌左侧,旁边跟着的是月璃,长桌旁坐着长沐风,一袭玲珑的菜色,但奇怪的是在侧座有两个楚七不曾见过的女子,其一雍容华贵,娇媚的面容上胭脂粉黛尽施,姿态未免有些目中无人,然二者一袭白色衣衫清新脱俗,清新中略带高贵的衣衫,精致的脸蛋上并未有过多的情绪,薄唇间只是浅笑,皆成了对比,楚七暗想,她们该不会是宫十九的妾室吧?
一念起,竟有些许手足无措。低头偷瞄了一眼前面端坐的黑影,总是墨色的衣。
想他这么孤傲又冷峻的一个人,也是要成家的。
——也对,他早及弱冠之年了。
不经意见长沐风的目光轻飘飘锁在白衣女子身上,下意识给他一眼瞪,连已有主的妞他也泡?叔可忍婶不可忍呐!
一道目光“嗖”的像把刀落在长沐风身上,别扭地四下望望,片刻定在了楚七身上,那一眼瞪,太熟悉了!可就愣是想不起来……
楚七擅自上前来朝宫圣凌咬耳朵一句:“爷,我想上茅房……”
见他背后一僵,楚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一想象他此刻的内心就感觉要憋不住笑意。
“准。”像是唇齿间“呲呲”才磨出来的一个字,好久好久才蹦出来。
楚七朝长沐风使了个眼色,便装作看不见周遭向她投过来的疑惑的眼神,踩着小碎步绕过长桌向外走去。
长沐风知道他应该是有话要说,正巧对上自己刚才涌上来的疑惑,起身对宫圣凌干笑一声,说道:“天禄,先失陪一下。”
脸上也许又黑了两圈,长沐风可不敢转头去看,侍妾也不敢多说,气氛有些僵凝——还能不能好好吃顿午膳了?
离了侧厅,楚七站在回廊尽头,眯着眼瞅着前方——果然他还是屁颠屁颠过来了。
见他上下把自己打量了个透,愣是认不出自己来,楚七索性直接掐他一番大腿,他“啊”的一声瞪大了双眼:“小表妹?你怎么成医官了?”
“其实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楚七得意地挑挑眉,“是我医术高超妙手回春,连十九王爷都要我推拿呢,来来来,要不要往我这沾沾光?”说罢抬起衣袖,却被他一脸正经地压下拽住了手腕,“说,到底怎么回事?”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不懂阿?”挣扎着拔出手,竟一会就被拽出红印子,真不客气。“行啦你,我是个女的没错,可我就是个医官,没听见他们都喊我楚医官嘛?表哥,算我求你了,你要不信你就去问十九王爷,可你千万别说你在大街上遇到的我,我真没骗你!”
他狐疑地看了看,楚七当然不会是吃饱饭完找麻烦,友好地张开了双臂打趣道:“您瞧咱俩这关系,您老人家是不会怀疑你亲爱的表妹的吧?来来来,抱一个抱一个就不生气了?”
见他仍是不表态,伸手就抱,还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头,在他未晃过神来时忽然就松了手。
心下一惊,阴阳怪气地看着楚七,她还笑得一脸天真:“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哦!”无奈的摇摇头,倒是楚七转身就走:“表哥我先去了阿,我这个茅房上得有点久,小心你的阎王爷……”
他一个人站在秋风里,安静的看着前方纤弱的背影。
后来笑了。笑里有些意味不明。
天禄阿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