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梅花献舞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驱逐月亮,想要夺回太阳的领地,青婷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双手握拳放在胸前用力挥向天空。
“啊!加油!出发啦!”她在临走前不忘为自己鼓劲打气。
还是粗布墨绿袍服黑色肥大褂,黑布缠着的花苞头顶在头顶,背着黑布大背包。光洁的额头,灿烂的笑容,自信的气息,仍旧是那个坚强勇敢地展青婷,她又一次上路了。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背包里多了一件承载友情的衣服,多了一袋智慧换来的银子,多了一段可以回忆的感情。
可青婷却不知道,此时她身后多了一个人,一个探头探脑专门跟踪她的人。头顶系着黑色头巾,方脸豆眼窄鼻,稀眉厚唇皮肤黝黑,身量袖珍灵活,一身夜行服,轻手轻脚攀爬飞跃在墙尖屋顶,这人手里准备着一块迷药手帕,他的任务就是将青婷迷晕,然后交给兰夫人。
太阳已经夺回了自己的地盘,它终于又能发散积聚了一夜的阳光,因此它卖力的照射着,晒得青婷双颊绯红,两腿发软,气喘吁吁。她从屋子出来后就是跑步行进,可是跑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跑出兰府,她在心里抱怨这个兰府怎么这么大。
“真是浪费资源啊!就该实行计划经济!把这些帝王全都扼杀在摇篮里!”她气急败坏的说着,双手支在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事实是这样的,青婷是个不变方向的路痴,而且她从兰府大门到自己住的房间只走过一遍,对于路痴来说记住走过一次的路是不可能的事情,很显然她迷路了,她已经在一个地方转悠三次了,但是自己却浑然不觉,觉得自己一直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跑的,还埋怨兰瑞家太大,兰府的确很大,但是从她住的地方到兰府门口在这个时间内还是可以跑完的。这却把那个执行任务的黑头巾跟踪者搞糊涂了,他不明白这个打扮奇怪寒酸的小子怎么总是在转圈跑,师父只是说她要是离开兰府就把她迷晕,可是她并没有离开兰府,而且好像连离开的想法都没有,所以他只能跟着这个小子跑来跑去。
青婷这是第四次停到了一面红墙外,她靠着墙休息着,背包抵在墙上发出吱吱的声。
“啊!疯啦!这墙怎么长的都这么像啊!”她气喘吁吁的嘟囔着,而且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迷路了,开始有些抓狂。
“展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啊!你让我好找啊!”小桃的声音在青婷耳边响起。
青婷吃惊的转过头,只见小桃顶着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泪眼汪汪的注视着自己,她本来是想撒腿就跑的,可是一看小桃可怜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下心了,觉得很愧疚。
“展公子,跟小桃回房吧,少庄主知道你不见了正着急呢。”
“哎,小桃啊,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想回家了,不去住你家的别院了,你就回去和你们庄主说我自己回家就行了。”青婷说完起身欲走。
可是小桃却抓着他的袍子袖角不肯松手,她猛的一下跪在了青婷脚边。青婷着实被小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还没有人跪在她面前呢,这种事在现代根本不可能发生。
“哎呀!小桃!你这是在干什么?”青婷说着伸手去扶小桃起来。
“不,不,公子,我不起来,你不能走!你别走!呜呜……”小桃哭嚎着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她不仅是因为主子吩咐要找到青婷,而是真的想能陪在青婷身边,青婷是在整个兰府里对她最好的人了,虽然只在一起相处了一天,却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你快起来!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真的不能回去!小桃!你听话,你快起来好不好!”青婷抓紧小桃的胳膊,想把她提起来,可是她这个世界的年龄只比小桃大四五岁,她哪能提的起来小桃。
“你不走我就起来。”小桃小小年纪就学会威胁起青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沙哑的苍老女人的声音向她们这边飘来。
“夫人。”小桃放开青婷的袖子,仍然跪着。
“兰夫人。”青婷尴尬的看着眼前这个高贵妇人,相貌相比较声音年轻好多,仿佛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两个人。
此时,趴在房顶的那个小小黑头巾咧开嘴,他心想自己刚才的选择很正确,要不告诉主子这小子一早的情形,自己非得累死不可,这个小丫头出现的太及时了,要不他还没时间去报告师父呢。
“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怎么对展公子如此无礼?”兰夫人美目上挑,一脸不悦的责骂着小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兰夫人,是我和小桃开玩笑,把小桃弄哭了,呵呵。”青婷忙在一边编谎解释着,她不想让本来就委屈的小桃再因为自己受责骂了。
小桃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收敛了哭声只能忍着,嘤嘤啜泣着,青婷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桃,更加谴责自己了,这个小姑娘哭得太伤心太可怜了。
“小桃?那你还不快起来,带展公子回房换件衣服!正厅有客人要见展公子!”兰夫人面容恢复常色吩咐着。
“是!夫人!”小桃这才敢起身,用袖子抹了两下眼泪也开心了许多,起码现在展公子走不成了。
“见我?是谁啊?”青婷不解的问着,心想“不会是范罗和南塑或者还可能有那个蒙面人!啊!”
青婷在心里尖叫着,但面上还是装作疑惑万分的样子,她并没有得意忘形,还是先探探再说。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这个老太太保证你不虚此行!”兰夫人脸上又挂上了那温和迷人的笑容,很神秘的诱惑着青婷。
“您可不是老太太,呵呵,您就像是我的姐姐呢!”青婷心里雀跃万分,说话自然也好听许多,她想肯定是范罗他们,虽然她不知道范罗和蒙面人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但是她在这个世界只认识这几个人,不会再有人要见她了。
“真是嘴抹了蜜了!呵呵!”兰夫人被青婷夸得笑弯了嘴角,笑却未达眼底。
“那兰夫人,我先去换衣服了。”青婷说着拉着小桃要走,她本来想就直接去见他们的,可是脑中浮想出范罗嘲笑她穿着寒酸的那副嘴脸,于是决定把兰瑞送她的那件衣服穿上,也好显摆显摆,脸上不自觉的写满得意喜悦。她觉得好像是去见失散后久别重逢的家人的感觉似的,很急切却又有点害怕。
“去吧!”兰夫人注视着青婷的背着的大背包,眉头深锁陷入沉思:怎么会有这么个奇怪的人呢?穿着奇怪,语言奇怪,举止更奇怪,居然在府里来回绕圈,摸不明白这个小子心里到底想些什么,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程明!去跟着,别出什么叉子!”兰夫人悠悠启口,转身离开。
“是!”屋顶上的黑头巾领命后轻踏瓦片飞上房梁,如一只黑猫消失在屋檐深处。
青婷的房间内一片忙乱,她和小桃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兰瑞,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见到会很尴尬,更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她今早的出走行为。
此时的忙乱主要是源于她不满意小桃给她梳的发型,她想给范罗一个惊喜,让他刮目相看,也想万一遇到蒙面人也能有个好印象,那天见到他时自己的样子太糟蹋了。
最后她在兰瑞给她准备的一大箱衣物中找了件白色罗衣,穿在她身上飘飘若仙,小桃还是给她梳了昨天一样的发型,只是她自己改动了一下,她把两耳和头顶以上分到后面的头发绾成了一个圆圆的发髻,剩下的头发还是散着,又让小桃在自己弄的发髻上套上了一个小小的白玉发冠,发冠中用一只白玉簪贯穿其中,这玉簪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的一端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白玉为体红宝石为头,红宝石鲜红欲滴,青婷带着这个玉冠之后,浑身虽然素淡雅致,却被那颗红宝石衬得灵丽生动。兰花古镜中映出了一位风姿清雅楚楚动人的美好少年。
“小桃,你看怎么样?”青婷从镜台前站起身转向小桃,让小桃给她在出出主意。她绣眉飞展在光滑的额头,美丽的眸子满眼期待的看向小桃,影影绰绰的噙着水华,朱唇弯弯笑的灿烂炫目,白衣胜雪衣袂飘舞,墨发垂腰如瀑泻下,此时的她胜过女儿般倾国倾城,胜过男儿般英俊潇洒,她只是她,她的美不分性别不分穿着,一个如仙子般坠落凡间的精灵。
“公子,你这样出去我还以为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小桃说都是真心话,这个孩子按这个世界的年龄来说也不小了,可是却不如其他丫鬟会奉承讨喜,青婷更是喜欢她这一点。
“我是男人,怎么能像仙女呢!”青婷故意把声音变的粗犷,还把手搭在小桃肩上,皱着眉头吓小桃,让她以为自己生气了。
“公子我说的都是真话,就像是仙女!只是仙女穿的是女儿家的裙装,而您这身衣服是男人穿的罢了。”小桃从刚才的一脸笑容改成一本正经着急的解释着,她并没有怀疑青婷的性别,只是看青婷好像以为自己说谎有些生气。
“我的好小桃,不要生气吗,呵呵,我和你闹着玩的,咱们走吧!走吧走吧!”青婷走到小桃身后笑着哄她,小桃被青婷这变化多端的表情搞的一头雾水,身体有些僵硬的呆站在原地。
“我们快走吧,他们该等久了,哈哈!”青婷边说话边推搡这个木讷的小丫头一起出门。
青婷的目的达到了,她想看看自己这打扮到底怎么样,所以面上吓吓小桃,让她实话实说,这个小丫头她早就摸准了,只要是事实怎么威逼利诱都不会改口,看来这身打扮还不错,她在心里窃喜道:“嘻嘻!你姐姐我本来就是个女的!要是蒙面人也来了也许还能诱惑他一下呢!哈哈!也让范罗看看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庭卿哥哥是不是比他还帅!”
雅兰苑内歌声乐声靡靡醉人,一向冷清肃严的玉石天地尽染人间声色。
正厅中主位上兰夫人与身侧的年轻男子说笑着,不时为他指点玉阶下漫舞轻纱中一位位婀娜摇曳的少女,兰瑞坐在另一侧不时陪着浅笑,他似乎对这种歌舞宴席兴致索然。
兰夫人身侧这位年轻男子不时欣赏着厅下这艳美舞蹈,他穿着华贵,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银色绸缎修身长襦,银白色的料子里压着灰银色飞舞暗纹,腰配蓝色腰带,腰带中间镶着一颗翠玉宝石,脚蹬黑色锦缎高筒官靴,靴子外侧边沿镶着同样的宝石,一举手一投足贵气尽显。说笑间浓眉叛逆的斜飞入鬓,一双凤眼高挑邪佞透着精明的光芒,射向满场妖娆艳景。鼻梁高挺笔直鼻翼狭窄鼻尖略向内勾,薄唇抿起上扬划出完美的弧线,几乎看不见他的上唇,如刀削般的轮廓英俊中略显奸猾,皮肤不如兰瑞般白皙但也光滑自然,他谈吐中的威严与调笑的尺度把握的相得益彰。
“端王爷,觉得这些舞姬跟宫里的比可好?”兰夫人笑问身侧的男子。
“多谢兰夫人请在下来此观赏,这舞跳的虽好跟宫里无二,只是……”故意将将声音拉长,意有所指,他斜靠在椅坐上,一副慵懒散漫。
“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法眼,今天请你来此自然是要你见点特别的。”兰夫人饶有深意的弯眉媚笑。
“哦?呵!好!那本王就等等看!”端手举酒尊扬头一饮而尽,与兰夫人会意一笑。
兰瑞听着兰夫人与端凌宇之间之间的谈话,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语时陷入思忖:今早母亲就将端王爷请来,又吩咐庭卿改日再走,母亲要给端王爷看什么呢?应该昨日就将庭卿送走,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兰瑞正想的出神,紫玉绕过舞姬走到玉阶上对兰夫人耳语,兰夫人皱了下眉,但随后笑容舒展,在紫玉耳边吩咐了几句,紫玉领命后一福身走下玉阶,往厅外走去。
此时一场舞刚好结束,丝竹乐声低缓结束,舞姬们福身退下,莺莺燕燕五彩缤纷离去,厅中恢复清冷空旷。
“结束了?”端凌宇有些不解的转头问兰夫人,声音在厅中回荡着。
“当然不是,好戏现在才开始。”兰夫人话中玄机陡升,吊起了端凌宇的兴致。
兰瑞此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注视着母亲的表情,心中越来越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厅中的各种乐师再次起音,琴声箫鸣磬音鼓乐相携流泻,一时间玉石金梁间如有潺潺泉水在冰下流淌,如有千朵万朵花苞在空谷中绽放低语,如有鸟儿在山间幽幽轻鸣,风声云声万物皆有声。端王爷听得入神,这乐声自然清灵,让人心神安静澄澈怡然。美则美矣,只有乐却无舞,未免失了这场天籁的灵魂。
“啪!啪!”只见兰夫人将玉手举过耳边,在空中击掌,声音清脆穿过整个厅堂。
这时门口处缓缓走入五名舞姬,舞姬身着淡黄色纱衣,长袖漫绕在身侧,她们五人手高举过肩托着一个半人高的的粉红梅花木雕,一人托着一片梅花花瓣,这个木雕做工精细,梅花的颜色渐变逼真,花瓣由边沿至底部颜色逐渐变淡,最重要的在于花芯处是大簇大簇小小的淡黄色菊花密密的挨着,好似有几百朵,酷似梅花的点点花蕊,香气顿时蔓延在厅中的每个角落。
舞姬将这个木雕梅花放下后,从厅侧又飘然移出五名舞姬,和原来的舞姬开始围绕着梅花舞了起来,长袖在梅花上方勾结散开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让人眼花缭乱,配上犹如仙乐的丝竹琴鼓磬石,一场华丽的视觉与听觉盛宴就此拉开。随着舞蹈,舞姬们将梅花花心处的菊花向厅中各处扬着撒着,淡黄色的花影投向空中,给碧玉白玉衬得温暖迷茫,发出黄晕朦胧的光芒。乐声也由清脆转向低吟优柔,整个厅堂又仿佛进入了夕阳下的美丽山谷,晚霞在空中弥漫生辉,心灵找到舒适安心的归宿。
当花芯处的菊花逐渐稀少,淡淡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轮廓,端凌宇露出吃惊的神色,将身体坐直,紧紧盯着梅花花芯。
兰瑞也注视着菊花下的身影,他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手在桌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只有兰夫人依然轻松懒散的高坐在椅榻上,美艳的眸光在身侧的两位俊逸少年间流转,她笑的千娇百媚高深莫测,这次的笑容终于感染了她的眼睛,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由衷的心神俱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