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的衣衫和裙裤将我绑得很严实,百越没有动我的举动。
百越如果一定要我,我会拒绝吗?
今夜你不要我,你永远要不到我了。
我不忍碰你,我心疼你。
傻瓜,一个男人竟睡在我身边,真是奇怪。
我心爱的女人睡在我身边,我不可能不动心,可,我是你——你哥。
我们在心里对话。
百越再一次抱紧我,他用脸摩挲着我的脸轻声地说:“你要是我的该多好!”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分离的时刻已经迫近,我的心要碎了。
我恐惧地看着时间飞倏而逝。
六点正,百越开始给家里打电话,他要叫孩子起床上学,孩子的母亲接了电话,百越告诉她今晚要回家。那女人冷若冰霜地淡然说道:“你爱回来不回来”。
百越迅速关闭手机,他骂一句:“******,我告诉她今晚我回家,她说你爱回来不回来。”百越突然十分落寞地说:“我很怕坐飞机,每次出门她都跟我吵架。”
我看着百越沮丧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越说:“那家人很奇怪,40岁一过就到了更年期。”百越的眼睛从我的脸上移开去,他突然低声道:“我已经睡了几年的沙发。”
我愣了愣神,重新审视百越,他的神情原来如此凄婉而疲惫。
我尽量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呀,这么年轻就到了更年期么?”
“傻瓜,就说是奇怪嘛。”
“可年龄不是还未到50岁吗?”
“不是非到50岁才到更年期的。”
“到更年期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不知道,不就是到更年期吗?烦躁、多疑?”
“重要的是生理发生了变化。”
“怎么啦?”
“傻瓜,更年期也不知道。”百越拍打着我的脸。“回去看书吧,真傻,还像20多年前一样。”百越再一次将我搂住。
“告诉我嘛。”我缠住百越,我是真的不知道。
百越终于说:“女人到更年期的标志就是绝经。”
一直以来一本正经的百越的直率让我目瞪口呆。
我吃吃地笑起来:“那不更好吗?还免得烦人。”
“你这小家伙!”百越只得明确告诉我:“绝经了就没有欲望了。”
我的脸热起来,百越的话让我很不好意思,我小声地道:“瞎说。”
百越说:“真的。”
“那你也到了更年期。”我恶作剧地调侃他。
百越笑起来:“扯蛋,男人哪有更年期?”
“你就是到了更年期呗。”
“怎么说?”
“你自己想!”
“你这小家伙,我告诉你,男人没有更年期!”
“男人没有更年期”,那么他是告诉我他是一个有着正常****的男人吗?他知道绝经了就没有欲望了,那么他还有欲望吗?他是正常的吗?多少次在电话中深情地告诉我想我梦我,可是我们俩已经单独在一起呆过两夜,而他在我身边,是这样的循规蹈矩坐怀不乱,真是柳下惠吗?我摆摆头,想赶走一些杂念。
看看表,我叫:“到点了。我要走了。”
百越不吱声。
我环视屋子里的陈设,挂衣柜、床头柜、电视、空调、衣架,柔和的灯光下一切都预示着一种温馨和暧昧,这应该是一对夫妻或者情人所应该拥有的环境,我听见自己的心开裂的声音。
马路上已经有扫帚扫地的声音。
间或有汽笛传来。
时间飞快地溜走。
百越说我真想拉住时间的手让他还停留一会儿。
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酒店,从来只是一个旅人的绎站,尽管房间里具备了一个家所应有的一切基本设施,但是,在这个打开门就能看到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用帷幔遮住的窗子以及室内所有的陈设都一样的地方,人是不会有什么归属感的。我突然伤感的想。
然而,是不是只有在这样一个毫不带情感色彩的地方,才更适合理智地谈一个饱含感情的话题?才更适合去冷静处理在心底留存的一些感伤?
在这个地方,爱情是如此美妙,心,却是如此忧伤。
黑格尔说:“爱情确实有一种高尚的品质,因为它不只停留在****上,而且显出一种本身丰富的高尚优秀的心灵,要求以生动活泼,勇敢和牺牲的精神和另外一个人达到统一。”
如果这样来解释爱情,那么我与百越之间,的确应该是存在这种爱情的。
“爱情把理性和非理性、本能和精神美结合在一起……当一个人体验到真正的爱情时,他就会表现出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巨大的道德力量。”这是瓦西列夫说过的话。
百越展现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爱。
百越于我只有理性和精神美,他压抑了非理性和本能,他的自我牺牲精神和道德力量让我的热情在他的理智面前望而却步。
我们起床。
这一夜,我们和衣躺了一夜。像八年前百越在我家里一样,百越抑制着自己的感情,百越坐怀不乱。那一夜,他抱着我的冰凉的脚揣在他的怀里,用体温护着我铁一样的双脚,坐了整整一夜。
百越说:“时间太紧了,我什么也没给你买,这2000元你给孩子买点东西。”
我再三推辞,百越抱住我,将钱塞进我的荷包,他说:“所有的妹妹都是2000元,你也是我的妹妹。”
我不由分说地将钱拿开。
百越不由分说地将钱塞进我的荷包。
我们乘的士从帝王到龙口。我让百越在星光大道的车上等等我。
我回家拿给百越东西,我给他送了一本精致的关于博鳌文化的邮册,一个南海观音开过光的护身符。我将护身符和2000元放在邮册里,我希望这枚护身符能保佑百越出行平安,2000元我希望他去给自己买一套深色西装。另有海味算是鹏城的特产,对于会烹饪的百越来说一定能做出不错的菜肴。
百越上车的时候,对我挥了挥手。然后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前方,再没回头。
晓色中,星光大道上,百越离我而去。
站在风中,望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晨曦中我泪流满面。
我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心破裂的碎片掉落地下的声响。
孤独走向我的世界,扑倒于床,我失声痛哭。
一定有什么,是失去后永不再回来的了。二十多年来,我小心翼翼地关闭那本虽已翻开扉页却无法继续读下去的书页,精心加固自己的钙质不去叩那扇属于他的心窗,我孤独地默默地踽行在另一条坎坷的山路上,不问前程。可二十几年过去,他的召唤又让那些震颤人心的刻骨铭心的思念排山倒海地来了。
百越,我的亲人!我放飞的是一只怎样飘泊的风筝!你失去的是怎样一只无依的小鸟!
重新翻启封压在箱底的二十多年前的素笺,汹涌的泪水奔腾而来,这是百越留给我的在结束那场在亲友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情感瓜葛后的手稿,页页都是泪痕,浸泡得字迹模糊,一页一页地读,一段一段地看,我肝肠寸断。从焚烧那些昏朦中的呢喃之语后的二十余年中,我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一直不敢去碰那些破了的幸福。二十多年了,重新再翻阅这些来自于百越之手的文字,寂寞的心苦痛不已。他那黄金般的心无论在多么孤独凄凉的时候都不忘记对我的祝福,这些文字引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人生的关口,没有他的鼓励,就没有我的今天。
让我平静一下这狂乱的心吧,仁慈的主啊,当荆棘布满我的四周,那朵玫瑰花只能在一旁傲然骨立。
在百越的怀中,他曾经握住我的手质问过我:“为什么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为什么?”望着他凝望着我的凄凉的眼神,我无法回答,冥冥之中操纵着我们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是多么残忍。
我站在世纪末的风中清扫心之灰尘,尘封的记忆象飘飞的花瓣,属于百越的那些花瓣即使飘零在地也是鲜活荗盛的。我在灵魂的深处无数次点起祭奠这些花瓣的红烛,在这个肃穆的灵堂里悉心地掩藏那些祷告,敷设那些飞升到天堂的魂幡。百越他永远不知道,二十多年来我想要抹去这些花瓣的记忆是多么的费神,而重新让我一片一片去捡拾这些花瓣又是多么的残忍。
这个世界上失去的东西永难回还,回还的东西远不是曾经失去的。这是生存的运行法则。百越他不知道我的心而今被他撕成了碎片。
我擦拭腮边不断线的泪流。
我在那些撒满花瓣的灵堂开一扇天窗,我希望着幻想着那些花瓣能永远鲜艳如初。可这代价是用我一生的幸福作为交换的。坐在灵魂的角落里我孤独地守护那些花瓣,如今我知道这些花瓣的消失只能随着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消逝而消散。
十点正,百越在机场的候机厅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他刚发现了那2000元钱。我让他自己给自己买一套西装,深色的,还配一条领带,斜纹的巴贝。
我在昏沉沉的睡眠中想着百越对我说的所有话语,最后反复想着这一句话,他说他害怕坐飞机,每次出门那女人都和他吵架。
我祈求南海观音开光的护身符能给百越带来平安。
百越乘下午四点的飞机到京城,到京城是八点多钟,他给我打来电话报平安,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当天晚上,同时起飞的东航上海航班失事,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百越也在新闻联播上看到了这则消息,当晚他酩酊大醉。
他给我发来数条短信:
我忘不了你!我好爱你!
只要你允许我爱你,我会抛弃一切!
我喝了太多的酒,我没有办法证明我的爱,我在折磨我自己!
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深深地爱着你,这是我心中的表白,不喝酒我不会说的,我宁愿你恨我,我会一如二十多年前爱你!
我目前只为三人活:我的母亲、我的孩子和你!
我静静地看这些滚烫的文字,我知道,这是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