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内充斥着一股中药的气味,六年的时间过去敏儿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了思虑谋深的女人,只是她经历的事情太少总觉得有一种慌乱之感。她穿着厚重的东宫装,端坐在榻上,紧抿双唇望着蓝瑛送上来的药汤,并没像以前那样端起来忍着苦楚一饮而尽,而是蹙起柳眉,将药推到了一边。
蓝瑛见状眉头一耸,“主子,怎么不喝啊?”
她睨了一眼那药汤,简直都憎恶它了,“再喝下去我自己也变成药了,满屋子满身的都是药味儿,我自己都不喜欢,何况太子?以后我不喝这药了。”
蓝瑛想到索额图的交代面上露出难色,劝道:“主子,这药您得喝啊,这可是索大人专门给您配的,您不能辜负了索大人的一片苦心啊。”
敏儿别过头不看蓝瑛,淡声道:“他费苦心有什么用,关键是太子,太子都不常来再怎么也得不了小阿哥。”
“那他总有来的时候啊,这药得连续服用才会有效,咱们得时刻准备着。”
蓝瑛总是说的有理,敏儿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端起碗,忍着苦涩将药喝了下去,连忙放下碗,用手绢拭了拭唇角,摆手道:“我喝了,你先退下吧。”
蓝瑛露出满意的笑,端起托盘慢慢退了出去,到了门边忽看到索额图过来了,她忙躬了身唤道:“索大人。”
索额图看到那空的药碗,捋须问道:“太子妃把药喝了?”
蓝瑛笑着点头,“奴婢劝着每天都喝没有落下的。”
“嗯。”索额图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蓝瑛退下。
蓝瑛点了点头离去了。
索额图在门边打着蹲儿喊道:“太子妃主子!”
敏儿正喝茶冲嘴里的药味儿,一听到索额图的声音忙入下茶碗迎到了门边,扶起他道:“叔爷爷,您今天怎么来了?”
索额图拉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喜道:“有好事。”
太子不来什么好事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她并无多少欢喜,只是问道:“什么好事?”
“皇上要亲征朔漠,命太子殿下代理国政,但皇上怕纳喇漪冬和他在这段时间会私下溺在一起特地下旨让纳喇漪冬搬进毓庆宫。”
敏儿听着,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么快就要入主东宫了?”
索额图见状摆手嗨道:“瞧您想哪儿去了,皇上只是让她在您眼皮底下活动,让您照看她。注意了,是照看,不是照顾。您得看着她,缠着她,想着法儿占光她一整天的时间,不让她有空闲去找太子。”
敏儿伸手拍了拍胸口,仍是担忧,“皇上让我看着她也不必让她住到毓庆宫啊,叔爷爷,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兆。您忘了她被和尚预言有母仪天下之相吗?”
索额图不屑笑道:“就凭她一个黄毛丫头?放心吧主子,只要有老臣在,她永远也主不了东宫。”
敏儿的心这才放下一些,切切望着索额图苦心道:“全靠叔爷爷了,后、宫虽不能干政但自古以来后、宫的宠失都与朝堂的荣辱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一荣皆荣,一辱皆辱。”
索额图连连点头,“这道理老臣明白。”
忽听见有人在外头喧哗,漪冬放下了手里的书唤着山杏一起往外走。
气宇轩昂的少年正蹙着浓眉跟守门的侍卫解释,他只是来送东西的,进去马上就出来,绝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漪冬走近前,看到他不禁不禁笑了,摆手朝两个侍卫道:“你们不许拦着,让八阿哥进来。”
胤祀听到这话,一抬头看到漪冬,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两个侍卫大步迎了过来,高抬起手中的笼子,咧嘴笑道:“瞧,我给凤儿找了个伴儿,名字都想好了,叫龙儿。”
漪冬的眉一蹙,那笼中是一只通体淡褐的八哥儿,故意嗔脸摇头,“它是八哥,凤儿是鹦鹉怎么能做伴儿?况且它长的这么丑,怎么配得上我的凤儿?”
八阿哥一窘,抓抓头,笑道:“你就收下吧,这是我驯养的,绝对比凤儿还聪明。”
漪冬转身,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如果你弄来一只小猫小狗我会要,八哥就算了,有了凤儿就够了,再加个龙儿我这园子岂不是没有安静的时候了。”
这时在篮筐里修养的凤儿听见有人来了,抬起嘴巴啄了啄身上的羽毛,聒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
胤祀听着眼睛一转睨向漪冬,漪冬忙跑过去微斥道:“别叫了,别叫了!”脸上已现出微微的窘意。
胤祀哈哈一笑,大步走上前坐到了石凳上,将龙儿放到了凤儿旁边,“你看,凤儿也想嫁人,自己都喊出来了,你就收下龙儿吧。”
漪冬仍是不情愿,斜睨着龙儿问道:“它会说话吗?”
“会啊!”胤祀大手一挥,站起身来,手指弹了弹鸟笼,笑道:“龙儿,说句话,让格格见识一下你的魅力。”
那八哥扑了扑翅膀,往笼边蹦了蹦,东张西望一番,没有开口。
漪冬忍不住笑了一声。
胤祀嘿嘿笑了笑,继续哄着,“龙儿,说话啊,我平时教你的,说了之后给你娶个漂亮媳妇儿。”
八哥又扑了扑翅膀,黑色的喙啄了啄笼壁,怪腔怪调叫了起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漪冬的眉一挑,奇道:“我的词!”虽然这也是她盗的,不过来到了古代把前人之作据有己有是司空见惯之事,她也厚脸皮一回。
胤祀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在言不惭道:“厉害吧!”
漪冬眨了几下眼睛观察着龙儿,慢慢摇头:“怎么看都没有我的凤儿顺眼。”
“反正你收下就是了。”
山杏在一旁看着觉得漪冬把八阿哥为难的够了,便和事佬笑道:“八阿哥格格这个意思就是收下了。”
他听罢,眉眼一展,拍拍胸脯道:“我就知道我送的东西你一定会收。”
漪冬听着这话,看着他年轻俊朗的眉眼,想起这六年来他明处暗处的照顾、帮助和陪伴,心里湿湿的,顺势坐到了石凳上,淡淡道:“以后你还是少送我东西吧,箱子里柜子里放的满满的全是你送的。”
“你不喜欢了?”
“不是。”她秀眉微蹙,半晌才低声道:“我是怕以后还不起。”
他大咧咧一笑,“原来是这个啊。没事,我送你东西又没指着你还,只要你高兴就行了。对了,听说皇阿玛要亲征朔漠,咱们可以自由一下了。”
“再自由也是在宫里,在自己的园子呆惯了还自在些。这几年我出去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一踏出园子,反倒觉得陌生至极。”
他不是这个意思,想说明白脑中又没有合适的词,急的上前一步,俯身靠近漪冬,阳光下她纤长如羽扇的睫毛被惊的连扑闪了两次,他一愣,拳着的手紧了紧,恢复常态,道:“我是说你可以和二哥见面啊,不用再爬墙了,哪个女孩子像你一样总是爬墙?”
漪冬一窘,闷声道:“我没爬过去,只是扒着墙往无逸殿那边瞧瞧罢了。”
他转过了身,看着那道墙说:“你的心事我知道。如果皇阿玛这次让我跟着去就行了,我一定好好表现取得军功,到时候皇阿玛给恩典的时候我就要求让你和二哥合卺。”
漪冬微怔,心里面倍觉温暖,面上却嗔道:“就算是这次你没去成没有恩典拿,但到以后有了得恩典的机会也不要为了我和太子,你自己也有想要的东西啊,自己为自己求。”
他扭头看着漪冬,笑笑,“额娘会为我求的,我为你求。”
“良嫔娘娘近日还好吗?”
“当然好了,皇阿玛还去了几次,她心情一好变得更漂亮了。”
“你额娘她本就漂亮,那年在皇上的四十大寿上见到我都以为是仙女呢,她的美很特别。”
“嘿嘿,不过我觉得你更美。”
漪冬嗔了他一眼,又问:“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他听到这个眼睛一睁,来了精神,大声道:“我跟着二伯伯学习骑射和武宗步法,他还在皇阿玛面前夸了我呢!”说罢,他的眼睫一重,眼睛眯了起来,望着前方某个地方,喃声道:“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二伯伯那样的巴图鲁。”
山杏在一旁接道:“八阿哥您一定能行的。”
他呵呵笑了笑,忽想到了什么,走到了石桌旁,眼光在龙儿凤儿身上来回掠过,为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凤儿到底是不是姑娘,龙儿是不是个小伙子呢?”
漪冬一怔笑出声来,“谁有那种本事能分辨它们的雌雄,就当是个伴儿吧。”
他想了想,忽道:“我知道谁有这等本事!”
“哦,宫里还有这样的人?”漪冬也好奇起来。
“三哥啊!他被白显师父称为是科学家呢,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他都有研究,他还会天文地理呢。”
山杏听罢连连点头,“是的格格,奴婢也听下人们说过。”
胤祀伸出手,一只手提了笼子,一只手端了篮筐,朝漪冬道:“我这就去请教一下,回来告诉你。”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