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总教人犯困,连院子里的槐树叶都看似微微卷曲了一些,仿佛蜷缩着身体在小憩。一袭浅绿色衣裙的少女慵懒地倚在榻上,袖子微微上捋露出一截嫩白凝润的手臂,纤长的手指向前伸着,指甲上的蔻丹微微发亮,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旁边大瓷盘里的冰块儿。青丝绾成简单的髻,额前的流海齐眉半遮半掩着额头却不显稀疏,双瞳如秋水潋滟,眸光时不时地透窗往外扫一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嵌在屏风上的大镜子里突然映出了山杏的身影,漪冬刮着冰块的手收回,在镜子里看着山杏,淡蹙秀眉,坐起身来问道:“凤儿没事吧?”
山杏加快脚步上前,回道:“太医说骨折了,已经包扎好,奴婢把它放在外面树下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架子上摔下来,它还是个长翅膀的呢,真是怪了。看来以后还是用笼子吧,它真是个生就被囚禁的命。”
“或许它太久不飞都忘记自己有这等本事了。”山杏忍不住笑了。
漪冬下了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去看看它。”
就是经八阿哥手四阿哥送来的那只凤头鹦鹉,六年过去它长大了许多,羽毛丰满,额上的翘羽越发的直挺,看起来精神的紧。不过此时受伤,不知它怎样了,天气热真怕伤口包着会烂掉。
如此想着,漪冬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凤儿就看见了她,轻微地扑了扑翅膀,聒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
漪冬扑嗤笑出声来,扭头看看山杏道:“瞧它,还有力气念这个,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下我就放心了。”
山杏跟近,附和道:“咱们凤儿壮实着呢,摔一跤能有什么大事?”
漪冬已经走到了树下,坐到石凳上伸手抚了抚凤儿的头,它的眼睛一眯享受般将脖子缩了,蹲在篮筐里休息起来。
山杏笑了笑,掂起石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给漪冬,漪冬端起来小口啜着,忽想到了什么,脸上堆的满满是笑,轻声道:“荣公公有没有来回话?太子把我做的沙拉吃完了吗?”
“这还用问么?几年下来,每到夏日您送的沙拉太子殿下哪一次不是吃光,他也不怕吃多了肚子疼。”
“那可是我精心做的,每天一小碗哪会肚子痛?”漪冬笑嗔着,提起裙摆往墙边跑去了,山杏慌地起身跑屋里搬来了凳子。
漪冬踩着凳子站起,两手刚好扒到墙沿,踮起脚尖,探着头往无殿逸那边看。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小憩吧?
小荣子将空碗收了起来,扭过头对着那碗口咂了咂嘴,他太不解了,冬格格这叫什么拉的到底是怎么做的,真的有那般美味?为何主子每次对着一碗沙拉都会露出舒心的笑意?吃的时候也是享受般慢慢地品,一勺一勺下去,他简直要从主子的眼睛里看到冬格格的影子了。
他把碗凑近鼻端使劲嗅了一下,一种混合多种水果蔬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顿让他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他的眉一挑,这东西果真好啊,怪不得替冬格格送了了六年她一次也没尝给自己吃过。
胤礽啜了口茶,嘴里还留有水果的香味儿,这时小荣子转了回来指着外头低声道:“主子,格格又扒墙来看您了。”
胤礽的眉一蹙,看到高高的墙上探出一张白皙美丽的小脸,兀自笑了笑,装作没有看见,低头看书。
小荣子在一旁笑道:“要不是奴才六年前多嘴把事情全都说清楚现在您可吃不上沙拉,吃的可能是抢白呢。对了主子,格格也不小了,皇上有没有提起让你们合卺的事情?我看格格都等急了,连那只鹦鹉都成天噪着‘之子于归宜室其家’呢,定是格格教给它的。”
胤礽放下了书,思量道:“她今年十六岁了吧?”
小荣子连连点头,眼角睨着外面的墙,悄声道:“格格出落的可是千里挑一的模样,奴才觉得整个皇宫里面没有哪个女人比得上的,重要的是她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也是这件事。”
胤礽点了点头,微阖了眼道:“我何曾不知她的心?这些天皇阿玛正在准备亲征朔漠的事情,这一次定也是凯旋而归!就等皇阿玛这次亲征回来,趁着他高兴之际去提,有德妃娘娘再帮忙通个气,估计就能成了。”
小荣子一听欢喜不尽,激动道:“一定能成!奴才这就向格格报喜去!”
“先别去。”胤礽拉住了他,沉声道:“事实办妥了再说,那个急躁性子知道以后定会坐立不安,巴不得一眼就万年过去。”
“还是主子了解格格,嘿嘿。”
南书房内,康熙与群臣正在商议朔漠亲征之事,一部分人不建议他亲征,说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且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动摇的可是国本。对于这种保守的论调康熙一向讨厌,这意思不就是说他年纪大了应该养尊处优,这等事情交给已茁壮长成的皇子旗人统领们去做就行了。
明珠推荐大阿哥胤褆,索额图一听,一改之前的保守论调变得激进。
康熙皇帝是谁,一句话等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众人听时他自个儿已经把那话在心里掂量了不下百遍了,跟大臣们商议不过是走走过程,他从不被别人左右,这些年来天下太平诸事顺利他的自信极度膨胀已经接近自负,开疆扩土平定四方已经迫不及待,安抚这种把戏再也不想玩了。
他沉沉咳嗽了一声,大臣们顿时安静下来。
“朕已经决定亲征,大军分三队行进,三队皆置将,前队由裕亲王福全统领,朕紧随其后,大阿哥胤褆提领第三队步兵,这一次一定要将朔漠给拿下!至于朝中事务朕已经决定让皇太子代理国政,索图图和明珠辅政,其他俱细再议。”
索额图和明珠对视一眼,向对方投去不屑的眼神。
摒退了众臣,康熙也累了,准备回澹宁居,忽想到了什么,忙叫住了欲走出门的索额图。
索额图看看已经走远的明珠,心中不禁得意,踮儿踮儿地返了回去。
康熙沉吟道:“朕差点忘记一个人。”
“皇上指的是?”
“纳喇漪冬。”说着康熙仰了仰头,仿佛看到了过去,“她不小了,听说都恨嫁了,这丫头可真是和别人不同,这么着急的嫁人。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朕亲征朔漠胤礽代理国政期间。”
索额图听罢连连点头,“听说冬格格出落的跟张画儿似的美,皇上,红颜祸水啊,您真的打算让她和太子合卺?”
康熙的眉一耸,沉声道:“朕一言九鼎许出去的诺当然会兑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为什么现在还要防着他们。”
“正如你说,红颜祸水,胤礽年轻恐被安逸懈怠了正事。代理国政是他表现的佳机,一定不能出岔子。”
“那您打算怎么防范?”
“不能再让她住无逸殿后头了,暂时移居毓庆宫让敏儿照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