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在西面的天际氤氲散开,不一会儿半边天都被遮住,绯红色的霞光仿佛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染红了。一身淡粉色轻绸亵衣的女孩从屋里出来,下台阶,慢慢上前,晚风吹来她未束的青丝荡起,有一缕搭恰好脸上,凄然而美丽。
她看着被砌住的园门,侧耳听了一阵,秀眉蹙起,喃声道:“怎么感觉有人在外面?”
这时,廊下笼中的鹦鹉凤儿也小恬醒来,拍了两下翅膀,聒燥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恰好山杏从后面过来,一听到这个快步跑上前去,指着凤儿,煞有介事道:“嘘!格格在小恬呢,不许叫唤。”
院中的漪冬见状,笑着走了过去,“我早就醒了。”
山杏一怔,“格格,您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漪冬看看散着的长发,看看轻薄的亵衣,看看趿着的木屐,摆手道:“没事,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奴婢是怕您被吹感冒。”
“我没那么脆弱。”她说着啪嗒啪嗒上了阶,仰头看着凤儿,嘟嘴道:“你除了关关雎鸠都不会念别的吗?这里没有窈窕的淑女,更没有追求淑女的君子。以后不许再念了。”
山杏看着人和鸟说话不禁掩笑了,“格格,您跟它说话它听得懂么?”
“也许听的懂吧。”
“不如您教它说话,它学了新的就不再念那什么君子好逑了。若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念人家还以为是格格教的,多害羞啊。”
漪冬抿了一下嘴唇,忽想到在明府时看的已故大哥纳兰的词集,眼眸慢慢垂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叹着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念到末,不禁转头又看向了园门。
山杏小吃了一惊,低下头没说什么。凤儿倒是学会了最后一句,尖声细嗓地聒噪着:“天为谁春?天为谁春?天为谁春……”
它这一叫,把漪冬给惊醒,猛然回神,好端端的怎么会念出这种教人绝望的诗句,她朝凤儿瞪眼,唬道:“别叫,别叫了!”
凤儿好像专跟她作对似的,拍着翅膀叫的更欢了,“天为谁春!天为谁春!天为谁春……”
漪冬没了辙,跺脚道:“这只鸟儿真是太坏了!”
山杏扶了她的胳膊,淡笑道:“格格何必跟一只鸟儿置气,咱们回屋吧,她叫累了自然会停下。”
园门外胤礽侧耳听着,俊眉微拧,他刚才明明感觉到漪冬站在园门的另一侧,仿佛还听到了她的低声呢喃,可转瞬的时候怎么就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小荣子走上前小声劝道:“主子,咱们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胤礽根本没有听进去小荣子的话,站直了身体,兀自道:“太过安静了,就是不正常,不似她的性情。”
“主子,咱们跟冬格格才认识几天啊,兴许她就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情,只是咱们没看对罢了。”
“是她变了,还是皇阿玛把她改变了?”
“主子!——”小荣子见他的神色欲加迷魔不禁提高了声嗓,胤礽回过神来,沉了声道:“怎么了?”
小荣子嘿嘿一笑,“天黑了咱们回去吧。想看冬格格可以绕过去从畅春园后面进去,您在这儿就是站上一天一夜冬格格也不知道也不会领您的情啊。”
胤礽摇头道:“我并没有要她领我的情。从小到大,第一次愧对一个人,就是她了,心里面总觉得不是滋味。为了她好,这几天我还是不要到她园子里去的好,以后也要少去,或者一月一次,或许半年或许一年,反正我们见面的次数越少,对她就越好。”
小荣子有些不明白了,“这是什么理?您和冬格格是皇上指的婚,就算是因为冬格格年纪还小也不能这样把两人生生地分开啊。若是一年半载才见一次,岂不愈加生份了?”
胤礽没再说话,扭身回了前殿。
永和宫内宫女在香炉里添了麝香,不一会儿屋子里就被香气笼罩,康熙坐在榻上闻着这香味竟觉得有些乏了,放下了茶碗,一手托着腮就势侧躺了身子。旁边的德妃一看,探过头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要不要到里面歇会儿?”
康熙摆了摆手,阖上了眼睛。
德妃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知道皇上是假寐,便轻声问道:“皇上真就这样安排了纳喇漪冬那丫头?臣妾觉得她年纪毕竟小,会不会哭闹不止,到时候反而不好。”
康熙的唇微启,淡笑道:“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派去的人说她很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也没有郁郁寡欢,昨天老八跑去了,送给她一只鸟儿,她挺喜欢。”
“胤祀?”德妃觉得有些新奇,“八阿哥什么时候跟那丫头熟络了?”
“也许是因为年纪相妨吧。”康熙说着,唇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
德妃的眉一耸,“她跟老八走的近皇上怎么这么高兴?莫不是皇上将她和胤礽这一分便没打算再让他们合?”
康熙的眼睛一瞪,有些不悦,坐起身道:“朕金口玉言,赐过的婚哪能说改就改?纳喇漪冬只能是胤礽的!那丫头也着实懂事,比起咱们宫里的几位格格有过之而不无及,朕也是觉得她委屈,有空了让温宪也跟着老八去找她玩,不能让她太闷,她得保持良好的状态,高高兴兴地长大。只要,不和胤礽见面。”
德妃叹了口气,“不知预言的和尚到底长的什么样,好端端的将一个姑娘推进了旋涡,也苦了胤礽。他那个性子,表面上没什么,心里面指不要得多久才能缓过来。您忘记了当初纳兰公子去逝时他那个状态,真教人担心。”
康熙沉声道:“不管是因为索额图和明珠也罢,还是因为那帮王爷也罢,朕这次也真的想考验一下胤礽,这是他成长之中必须经历和学会的。”说着,他伸手捏住了矮岸上的糕点瓷盘,“纳喇漪冬就像这美味的芙蓉糕,他想吃到,就必须拥有足够享用她的力量。”说罢,他将瓷盘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