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小菜、美酒、点心一一摆好,而朱红袖却动也不动。我知道她心存戒备,于是喝了一口酒,将每一样菜式和点心都一一尝过,然后对着她微笑道:“怎么,如此你还不放心吗?”
见状,朱红袖也轻轻一笑,坐了下来:“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如今,我已经是罪人一个,随时听候皇上的发落,随时都可能丧命。想你贵妃娘娘,断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机来除掉我才是。只是,我不明白,娘娘今日来,难道只是为了送些吃的吗?”
她抬头望着我,眼中满是狡黠的光芒。我被那种光芒刺痛了一下,紧接着又换上平和的笑脸道:“妹妹多心了!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同进宫的,也一同在朝阳宫方妃娘娘那里住过一段时日。如今来探望,也是应该的。”
“那便多谢娘娘了!”朱红袖说着,挑了一块糯米鸡块慢慢咀嚼着。我给她斟上一杯酒,她也不跟我客气,接过去便一饮而尽。我细细大量着她。自从“朱灵霄”加入了齐婉的阵营,我再也没和她有多少接触。较多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一起住在朝阳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个初进宫的小女子,毫无见地和城府可言。直到她那日来求我帮她赢得允焕的宠爱,我从未真正仔细注意过她。而之后,她帮助齐婉,做出那许多的伤天害理之事。到如今,虽被揭穿了身份,打入冷宫,竟然能保持一份如此的淡定。看来在宫中的这几年,她当真改变不少。而我呢,不也一样吗?从当初为了天霁进宫,到后来爱上允焕,到回宫和娉婷结盟,其中冷暖自知。
过了不久,朱红袖就吃好了。她净了手,俯身向我行礼道:“多谢娘娘今日的款待。自从住进这里,我再未吃过如此美食。不过,我心里清楚,娘娘有什么但说无妨。”
既然她已经这样提出了,我也不好再假装下去,于是直接问道:“妹妹可知道关于蔓朱萝的事情?”
听我提到蔓朱萝,朱红袖眼睛一亮,但随即笑道:“娘娘既然都已经查出蔓朱萝了,又何必来问我?我知道的,恐怕不会比娘娘多。”
我见她有意敷衍,只得循循善诱:“妹妹难道不想离开冷宫吗?即便不复往日风光,但也可以从轻发落,不至于受苦。此事关系重大,妹妹不想将功赎罪吗?”
“将功赎罪?”朱红袖琢磨着我的话。她沉默片刻,竟摇头道:“不,我不愿!”
我大惊,难道她对齐婉竟如此忠心不二吗?朱红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只道:“这几日住在冷宫,我享受了从未有过的清净。你是阮府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呵护,可知道我的苦?我是父亲的私生女,从小便只能跟着母亲偷偷地过活。父亲因为忌惮他的夫人,只能偶尔来看我们母女一次。那年冬天很冷,母亲过世了。父亲再也不能对我置若罔闻,只得硬着头皮将我带回府去。哪知那胡氏如此恶毒,竟不肯给我母亲安葬,只是丢到了义庄便不闻不问,而父亲,也不敢去处理母亲的身后事。那胡氏恶妇,不许我姓那朱姓,只得在府中做一个小小的打杂丫鬟。每日安排给我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我曾多次想过寻死,但又都挺了过来。过了几年,到了选秀的时候,胡氏一心想送女儿进宫。然而那胡氏的女儿朱灵霄也是个不争气的,竟和府上的侍卫有了私情。我便找了个机会,跟那朱灵霄说,宫里有诸多不好,恐怕她那情郎此生再难与她相见。朱灵霄一听,果然乱了阵脚,连夜便和那侍卫私奔了。既然朱灵霄已经报名参选,如今又下落不明,朱家无法。而我好歹是父亲的女儿,便将我送入宫中。进了宫,我也是举步维艰,皇上根本没有注意过我。我便去求你帮我,却被你拒绝。后来有一日,我在御花园遇见了齐妃,便大着胆子去求她。齐妃考验了我许久,终于决定帮我,而我,日后也要助她。如此,我便靠着她的推举和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升。”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和我说明这些,只是她的身世的确让我有所震撼。或许,她自小受过的苦,是我、娉婷,甚至齐婉都无法想象的。我对她倒是产生了几分怜悯。朱红袖淡淡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今日来,不过想从我这里探到些关于齐婉的事情。但是抱歉,恕我无可奉告。我从不是良善之辈,对她也不过只有层利益关系罢了。然而,我也不想帮你。此事,便看你二人各自的本事了!”
说完,她再不理会我,又拿起那念珠,继续诵经念佛。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改变心意,也只得作罢。
晚上见到允焕,想起朱红袖的身世,不禁为她求情道:“三哥,那朱红袖虽有欺君之罪,但罪不至死。您已经将朱家上下贬为庶民,从此不得为官,也夺了朱红袖昭容的头衔,打入冷宫。如此,便已经足够了。宁儿恳请三哥饶她性命,便让她在冷宫度此余生吧!”
允焕轻抚我的长发,道:“也好,既然宁儿既往不咎,朕便饶她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