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得到她完成任务的风光,却看不到她回去后,整整洗了三天的手。
内疚像是巨兽,一点点的吞噬着她的心,即使皮肤都快被搓得没了皮,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她忘不了回到诡迷阎后,那柳燕摇着扇子,掩脸轻笑的望着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旎双,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也这般狠心。原以为,你这次是不敢回来了呢。”
就算她冷言相驳,可回到房间后,那越来越空虚的夜,让她变成了那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蜷缩在角落里,谁也不见谁的话也不想听。梦生来了好几次,都被她阻拦在了门外。
房间里味道永远都是那一股沉香味,可她闻到的,只有浓烈的血腥。她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白儿总爱擦拭那把不离身的长剑,那是心理的洁癖,总被寄托到其他的地方。以为剑干净了,他的手,便干净了。
好几日,她都被折磨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有时她会被噩梦惊醒,半夜满头大汗,再也睡不着。
直到突然有一天,梦生不顾她的拒绝大肆闯入,在她瞪着红眼之下,将她拖拽起来。
“我不管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总之,你现在必须给我梳洗好。”
“你凭什么管我?给我出去!”舒双冷冷的注视着他,往后一步,不想他的碰触。
“一会儿天主来了,见你这样子,你以为,你还能够见到阎主吗?”
阎主……舒双一惊,抬起眸子,嘴唇微张,“阎主?你是说我能够见阎主?”
梦生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他甚至看也没看,便扯了出来。
净白色的红色大袍,裙摆处绣着一圈说不出是什么的花纹,那后背半透明的设计,让人呼吸一屏。
“一会儿洗完澡,穿这个吧。”不经商量的口气,他直接放在了她的面前。
“阎主见我干什么?”她关心的,自然不是袍子的问题。
“我一个奴仆,怎么知道阎主的心思。不过,阎主还从来都没有召见过一个暗媚,除了一人。”
舒双没再问,眸子反而是深邃的望向了外方。她咬了咬牙,她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够尽早的见那个男人,然后得知所有关于姐姐的一切吗?
揉了揉酸涩的眸子,她定下心神,“天主什么时候来?”
“你现在收拾,还来得及。”梦生撇下一句话,便识趣的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看着已经冷却的水,上面漂浮着的花瓣都完全的浸入了水中。她衣裳褪尽,强忍着冰凉带给她的颤栗,进入了澡盆。
这里,没人会心疼她,会关心是否水凉而换一盆,关心她的,只有她自己。
锦云推门而进时,舒双早就梳洗好,只是后面墨发湿了一些,还没干透。
房间里传着一股清透的香味,她自然知道是谁进来了,只是身子,却依旧坐在梳妆镜前,冷冷的注视着前方。
锦云笑笑,屏退了左右,袅袅的走到她旁边,“站起身来,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股亲和力。舒双有一瞬间的怔愣,只因为她的语气,像极了曾经的舒嫣。
她的手指轻触衣裳上的花纹,腿将凳子挪移到一边,转过身望向她。
仔细的盯着舒双瞧了一会儿,锦云将自己头上的蝴蝶发簪取下,温柔的插进她的发髻。
“这个,很配你。”只是简单的一句解释,“送你好了。”
“谢谢天主。”舒双没笑,眉眼之间还有些许忧愁。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曾经我也跟你一样,不过,你需要记住,没什么是过不去的。”锦云垂下头,在她白净的手臂上游移着,似乎寻找什么。良久,她也拿起她的手臂,手轻轻的抚摸上去。
舒双微微皱起眉头,手快速的缩了回来,被一个女人这般碰触,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出她眼里的戒备,锦云勾勒起嘴唇,笑了笑,道,“我只是看看,你手臂上,是否有守宫砂。”
守宫砂……舒双浑身一怔,似乎被什么击中,血液倒流。
她慌乱的将手臂的袖子放下,语气有些凝乱,“哪里来的守宫砂,我早就……”
“你别怕,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跟舒双的慌张不一样,锦云反倒是神清气爽的坐下。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还早,便道,“舒嫣进来之时,她手臂上的守宫砂早就淡化,想必,是之前便没了。”
“你胡说什么!”舒双没料到,锦云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一时间慌了神。
“这也没什么,谁没有过去?”锦云隐然若有所悟,她抿着嘴唇,缓缓的撩起自己的衣袖。
一颗红色的大痣出现在舒双的眼前,舒双微微一愣,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作为天主的她,会有守宫砂?
难道……这个锦云,一直都守住了自己的身子,没被人玷污过?
“看见了吗?”锦云伸出手,抚摸着那块鲜红的红痣,一遍又一遍,“其实你不必惊讶,以前我就说过,暗媚除了身体,别的无可利用。不过,有时候,一副贞洁的身体,远远超过没有这颗红痣。”
锦云陷入了沉思,她的脸上,带着一些悲伤,只是稍纵即逝。
舒双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臂,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守宫砂,没有……
但凡是女子,都不一例外的点上这颗贞洁的象征,代表的是忠诚,忠诚于以后的丈夫。
舒嫣失去了这颗致命的红点之时,她便明白了,要么她失去尊严的活到这个世界上,要么,她便死。
这些,舒双怎么会不知道!那个管家凶狠的面容,日日夜夜的刻在她的心头上,成为噩梦,怎么也挥之不去。
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般的难看,映衬在了此刻的舒双的心中。
“我说多了。”锦云笑笑,视线在她的手臂上转了一圈,“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正当锦云转身之时,舒双却拉住了她的手,“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摆脱这个身份?”
“很简单,暗媚只需要完成十次任务。十次之后,你便拥有了习武的权利,那时候,只要你骨骼良好,武艺不错,便可以摆脱。”锦云转过头,红艳的嘴唇抹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锦云走之时,舒双还沉浸在这句话里。直到梦生进来,提醒她该出发了。
锦云的话,不能说对她没有影响,她说,有时候,贞洁往往比失去这颗红痣,还有胜算。
梦生手里拿着灯笼,跟以前一样,微弓着身子在前方开路。舒双这一次,头脑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
诡迷殿依旧是老样子,那层层的纱帐,入了迷似的摇摇晃晃。她没东张西望,心跳,慢慢加快。
就连身边的梦生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注意。
进来时,门口的婢女提醒着她脱去鞋子,她有一时间的疑惑,却无从选择。当脚上的红色绣花鞋被放在门口,舒双的身体立刻紧张的绷了起来。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眼神有些迷茫。
“你走路的样子,跟嫣儿很像。”
戾聖焱的声音传来之时,她正麻木的盯着前方发呆。
扭过头,看见精致雕琢而成的脸,她的手,竟紧张的动也动不了。
“看来留着你,还不是没有用处。”低沉的嗓音伴随着魅惑感,一针一针的刺痛着舒双的心。
她紧闭眼睛,不想要看清眼前的男人,腿部却软了下来,跪倒在地,“旎双拜见阎主。”
“嫣儿曾经说过,她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今时今日,若是嫣儿还活着,不知做何感想!”
戾聖焱只是漫不经心的望了她一眼,他手放在身后,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红色的戒指。戒指颜色似血,周边还带着金色的窟窿钢圈,稍不注意,便会刺破皮肤。
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洁白的肌肤几乎完好无损,嘴角微微的牵动,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立刻如触电般的,停止了背脊。
是啊,她的姐姐永远都说她是最好的,就连九岁时,爹爹打她时,也是她挡在自己身前。
爹爹最疼姐姐,哪里会忍心伤害舒嫣?见她如此,也就罢了。那时的她,非但没有感激,却多了几丝憎恨。
憎恨,竟是憎恨……她的眸子微微颤抖,就连手上的温度都在退却。
为何她的存在,会让活着的人失望,却永远不会让舒嫣失望?舒双的头伏下,下意识的不想要想太多,更不想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看出她的卑微。
“为何不敢抬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他说着,蹲下身子,将她的下巴掐着抬起。
下巴传来的刺痛感很清晰,她被迫的抬起自己的脑袋,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为什么不说话,是怕我吗?嗯?”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近到……她足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很奇怪的一种味道,不臭,也不香。是一种伴随着香气的特殊味道,说不出来,她似乎哪里闻过,却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