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说说你的理由。”
“姐姐,你应该比我了解的多。”
姜春梅感到震惊,气吁吁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你和他谈过恋爱。”
“好妹妹,我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谈恋爱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了?”
“要知道他是一个农民工。”
“我知道他是农民工,可我就是喜欢他。”
“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也许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但我郑重地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
“你年龄还小,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还不太懂,我劝你还是把他忘了吧。”
“我知道你比我年龄大,比我懂的事多,但你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他,最后也害了我。”
“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这是害你吗?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寒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道德观念,你是个思想单纯的人,对社会上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遇到这种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怎样处理。”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姜春梅一听这话来了一阵怒气,不过刚要发作,怒气又消失了,她改口温和地说:“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咱爸和咱妈不是也管你了。”
“要不是你花言巧语的一直说,咱爸和咱妈能管我吗?好事都坏在了你的手里。”
“要知道孙震波没有前途,他连个工作也给你找不上,这就说明他没有社会关系和生存能力,你跟上他这一辈子能活好吗?我是喜欢过他,可谁让他工作没保障,厂里说不用他就打发他回家,他要是个教师、或者是个工商、税务、公安、政府机关里的人员,我不是就嫁给他了,我能割舍,你就不能割舍吗?”
姜寒梅认真地说:“你这不是嫌贫爱富吗?”
姜春梅生气地说:“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人活在世上,就图个地位、权利和金钱,其他的都是假的。”
“姐姐,亏你是个教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吗?”
姜春梅愤怒地说:“有文化的人怎么了,不是人?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哪个有文化的人愿意找个老百姓,哪个有文化的人不愿意住到城市里,人这一辈子就是想着法子活好。就拿我来说,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万般阶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为了什么?说到底就是为了跳出农门,找一份舒适的工作,坐在那干净的办公楼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工资有保障。谁愿意跑到乡下吃苦受罪,一辈子穷困潦倒当个农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炎炎烈日下拿着锄头刨坑,人晒的黑不溜秋的,受的什么罪。”
“姐姐你变了,你完全变得不是我们农村的人了,你多念了几天书,就忘了你是吃山里的粮、喝山里的水长大的,你的知识越高,怎么越不懂事理了?咱爸妈也是农村人,我也是农村人,那你就看不起我们了?你在学校是怎么教育学生的?”
“看你说的话多么无知浅薄,你要知道人的思想有双重性,人本身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动物,在客观上我们教育学生好好学习文化知识,长大报效国家,回报社会,做一个有用的人。或当科学家、工程师、教师、工人、农民都行,这完全是对的,没有什么可争议的。有些时候,大道理话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难道你喜欢他我就不喜欢他吗?我也是长痛不如短痛和他断绝了关系,那你肯定就说我是昧着良心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你就嫁上一个讨吃要饭的吧,你愿意吗?”
姜寒梅伤心地说:“要是不让我嫁给他,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我的心都碎了。”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一个人不能感情用事,要理智些,女人要学会坚强,你要是脆弱了,就会上当受骗。”
“按你说的话我们骗别人就对,那我们的良心让狗吃了,花人家的钱就不嫌心亏。”
“你固执钻死牛角,要知道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不是为了别人,对于别人我们只能同情和帮助,不能付出沉重的代价、用感情代替,你懂吗?”
姜春梅的话激昂陈词,好像背书似的,虽然逻辑推理不强,但也顺理成章,必定是个通书识字人说出来的。姜寒梅听了姐姐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觉得她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咱们村砖场场长的儿子郑志福托人来提亲,让你到砖场当会计,这可是关系到你今后的生活幸福问题。我知道你爱的人不是他,但给父亲看病光我这点工资是不够的,要彻底改变咱家的状况,使父母能安度晚年,你就嫁给他吧。人家有钱,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咱妈已经答应下这门亲事,我也同意。”
“你们凭什么当我的家?”
“我也是为了你和咱家着想,好妹妹,你别让咱妈再生气了,如果把咱妈气出病,可是咱俩的罪过呀。”
姜寒梅仰面躺下,两眼望着朦胧的窑顶沮丧地说:“我说不过你,也争不过你,那只有牺牲我自己了。”强大的家庭势力简直叫寒梅无法承受,这种情感既不是她所想的,也不是她所期盼的。
这天夜里,姐妹俩就这样说着,一只蟋蟀爬在窗户的边沿,静静地偷听着她俩的谈话,她俩的争论在夜色里慢慢地停止下来。
月光照在玻璃窗上,光线一直射到窑洞里的家具上,姜寒梅的眼睛转向窗外天空的月亮。这时,她的灵魂已经远离自己的肉体,离开生存的地球,飞到了万里之外的月球上,她由凝望月亮而产生出超然升腾的意境。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觉察到灵魂会离开自己的身子,也许这是一种幻觉,实际上这是一种全身心的思考所造成的错觉,她显得局促不安,多么想回到昔日那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月亮在薄薄的云层里匆匆忙忙地穿行,寒梅的目光随着月亮的行走慢慢地移动,它的每一寸距离都牵带着她的心颤动,她想着和孙震波那些愉快的事情。可为了拯救这个贫困的家庭就抛弃了他,她知道自己是违心的,也对不起他,可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悄悄地对着月亮忏悔,她想到自己的处境,眼里噙满了泪水。
姜寒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摆脱了累赘,如释重负地又回到山乡生活,很快村上的人就传开了风言风语。
中午,一只伤心的蝉在树上不厌其烦地叫着。一个大约40来岁的黑瘦女人站在房檐下吃着碗里的大米饭说:“咱村的姜寒梅跟着一个男人到城里走了一个月,不知什么原因回来了。”
坐在旁边石头上的一个50多岁的快嘴女人,吃着碗里的面条说:“这人呐,不能光看表面,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人家操的啥心。”
另一个30多岁肥胖的女人端着吃完饭的空碗问:“你说的是谁呀?”
还有一个40多岁的男人抽着烟,好像是听出了点门道似的,哈哈地笑起来说:“能有谁,我都能听出来,你还发呆。”
那个30多岁肥胖的女人瞪着大大的眼睛,带着打哑谜的神情说:“没有回来吧,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还是那个男人说:“巴掌大的一个小山村,放个屁都知道是谁放的。”
那个50多岁的女人说:“我看你们都是吃饱撑的没事干吧。”
然后几个人又是一阵笑声。因为他们说话声音低,不远处有两个老人坐在一棵大树下,只顾吃着碗里的饭,没有在意她们说什么。
下午,砖场的姑娘们一边干活一边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悄悄话。“瞧,寒梅穿的衣服多好看呀,和城里人穿的一样,肯定是那个男人给他买的。”
一个厉害的姑娘说:“你们就没有听到点风声,这是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你们相信她是清白的吗?迟早她要露馅的。”
另一个姑娘说:“你不要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这样会败坏她的名声,她可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呀。”
其中一个鬼头鬼脑的姑娘说:“你们猜猜看,从咱这里走出去的那个人,为什么回来了?”
还是那个很厉害的姑娘说:“别看她现在比咱们强,有她哭脸的时候。”
又一个姑娘迷起眼睛问:“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西洋景往后看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开头说话的那个姑娘说:“还是多想想咱们自己的事情吧。”
“有啥可想的,以我说为了生活挣钱,一切手段都正当。”
“要是有一个男人领上你走,你走不?”
“只要我看上他就走。”
“你父母不同意呢?”
“那我就私奔。”
“嘿嘿,私奔,简直是经不起男人的引诱。”接着引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开始,寒梅难以容忍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到后来,她却满不在乎,竟然能够承受别人当面捕风捉影的传言,反倒认为别人的话是恶意的旁敲侧击,以及是闪烁不定、忽隐忽现的嫉妒。她通通把它们打入莫须有的猜测,把众人的流言蜚语抛在脑后,带着一种凄惨的胜利态度,从别人的议论嘲讽中获得悲痛的快乐。她母亲却是另一种想法,深怕村上的传言毁了女儿的名声,引起郑志福的怀疑。
当姜寒梅走后,孙震波才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独,他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时间一天天地在渴望和痛苦中过去了。
这一天,姜春梅到锻压厂职工宿舍找到孙震波,说明是来搬妹妹的行李时,他满脸通红,非常难过,一直令他担忧的结局终于发生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这一次自己的爱情之路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孙震波结结巴巴地说:“你跟我来吧。”
两个人沉默不语,沿着喧嚣的大街穿过寂静的小巷,来到了租的那间小屋子里。一切物品还是按寒梅住的时候的原样摆放着,床铺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仍然留存着她的气息,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回来。孙震波想起她在这个床上睡觉的情景,想起自己的手抚摸过她的身体,乃至于她的脸颊和头发。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无奈地打包着行李,心里一阵悲伤,真想把行李搂在怀里痛哭一场。失去寒梅的时候,他才感到她在自己心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他试图忘掉她的形象,却抹不掉她生活过的痕迹,然而,这怎么能忘记呢?
一路上,姜春梅抱着枕头,拿着案板,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的累赘。孙震波扛着被卷,神情忧伤地把她送到了汽车站,望着她上了车。客车缓缓地开动了,春梅脸上显露出一副敌意的表情,可她心里似乎也很不好受。
这汽车站总是孙震波分手伤心的地方,寒梅以后还会来吗?他再也不敢想下去,于是,他陷入了绝望的迷惘中。现在连她丢下的被子、衣服和日用品也都带走了,这就意味着寒梅永远和他分别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最终,他对所爱过的姐妹俩哪一个也不了解,给他徒然留下的竟是破灭的幻影和累累伤痕。
老天爷对这个可怜的人总是以失败而告终,捉迷藏的游戏把他弄的烦恼不堪,精疲力尽,他很想知道,当他的人生道路走到尽善尽美阶段的时候,眼看青春岁月像流水一样在悄悄的逝去,可自己所希望的何时才能实现,失恋的痛苦何时才能结束。也许在失意中还会有更好的人出现,但是,这样完美的预言难以断定,往前面所走的路的景象他无法描绘出来,只是知道以前走过的生活道路留下了挫折和伤害,徒然等待着时过境迁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