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侯抬头被日光照的一阵眩晕,他此刻周身乏力,犹如被抽之一空,竭力从脑海间挤出一丝清明,嘴角微动,道:“李云侯!”
“公地蛇家大姐可是你所伤?”
“是!”吐出这个字,已费尽力气。李云侯暗道不好,他数次重伤从未有如此不详预感。
“拿下!”三名捕快拿着铁链虎狼般扑上来,李云侯抬手提剑,丹田气海却是空荡穷涸,半分力气也无。
“老实点!”
铁链重重砸在李云侯后背,胸口一滞,嘴角渗出血来,铁链带回时将那破烂不堪的衣物掀起,一瞬间露出怵目惊心的后背。
“若不是我受伤,尔等鼠辈就是有百余之数又有何惧!”见铁链锁身,李云侯知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无力再敌,吐出一口血来,仰天长叹。
“住手!”一声令下,几名捕快将铁链松开,张天啸用剑将李云侯后背衣服割开,那后背上部的剑疮已腐烂成片,血浓渗溢,有几处甚至生出蛆来,几名捕快见此情景无不骇愕,其中一名道:“张爷,伤成这样还不死,此人当真命大。”
张天啸点头,突然从腰间拿出一壶烈酒淋在李云侯背上,烈酒入肤,瞬时如千针刺肉,李云侯牙关一紧,死捏住长剑。白马见主人露出痛苦之色,垂下颈子舔着李云侯的脸。
“不要动!你这背伤再不治性命就要没了!”
地公蛇见张天啸此时不抓人却救起人来,道:“张爷,这畜牲是凶手,你救他做甚!”
“住嘴!”张天啸抬起头喝道:“地公蛇,若不是你这两年收敛了些,未让我拿到把柄,本捕快早要拿你是问。你夺人财物,将重伤之人抛弃荒野,此人行凶有过,地公蛇你也难逃劫掠之罪!”
地公蛇吓的趴在地上,自辩道:“张爷,小人见那白马无主便牵回家去,并非小人偷盗。”
烈酒淋掉一半,张天啸将酒壶放下,冷道:“你且说在何处发现的白马!”
地公蛇转念一想,道:“镇头的林子中,小人去时这马正在林中吃草,不曾见周围有人。”
“地公蛇,你再说一句假话勿怪我割掉你的舌头!此人发间衣物上沾着纸钱泥屑,非明是在乱葬岗中躺了两天,此马颇通人性,岂能弃主人不顾去那十里之外的林中吃草?”
被张天啸将此事挑明,地公蛇舌头一僵,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后往地上猛磕道:“张大捕头饶命,小人一时糊涂,求张大捕头饶命,家中的老姐还等小人回去养活。”
张天啸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用烈酒消毒完毕将李云侯背上的腐肉一点一点剜出,对地公蛇全不理会。地公蛇出狱后恬不知耻攀上一位富绅公子作干爹,平日里充当这位公子马前走狗,黄县令与这公子交好,地公蛇虽不算个人物,但闹开了对黄大人交代起来也需废些口舌。何况此类人物在县中比比皆是,若是要抓,大牢里也装不下,只要这些人不惹出大乱子,倒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其中一名捕快理会得意思,冷不丁一脚将地公蛇踹倒在地,道:“还不滚!”地公蛇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背上的腐肉片刻被清得干净,转眼露出大片鲜红血肉,张天啸往上撒上药粉,又从马上翻出一件干净衣服割成布条。一番包扎完毕,见李云侯虽气息紊乱,眉头却丝毫不皱,赞道:“好汉子!”
“把他扶上马绑起来,带回衙门。”
见佩剑被捕快收起,李云侯在欲挣扎夺回,四肢瘫软失力却是徒劳,两眼一闭,只好任人宰割。
烈日当空,张天啸一行人走过一个时辰不到,俱是大汗淋漓。一名捕快道:“张爷,不好!你看这人好像不行了!”
众人停下脚来,张天啸过来一看,只见李云侯全身哆嗦,牙关格格作响,犹如扔进冰窟般。张天啸往他手腕一捏,一丝阴寒之气直渗出来,再瞧一眼那背上的剑疮,左侧的疮上覆着一层薄薄绿莹寒冰。
“腐骨寒剑”张天啸愕然,惊疑不定望向李云侯,问:“你为何得罪于弈剑山庄?能用这腐骨寒剑之人,看来在弈剑山庄地位也不低。”
李云侯嘴角微抖,无力言语,只得摇头以示不知。张天啸手抚在他后背注入一股真气,叹道:“看来这鬼门关你是非去不可了。”
一名捕快问:“张爷,这是什么剑法,可否能与小的们说一说?”
张天啸道:“腐骨寒剑乃是弈剑山庄成名剑法之一,因此剑法阴毒异常,有伤天和,故在江湖很少见。若被这路剑法所伤,剑上虽未喂毒,那伤口却会慢慢烂掉,蔓延全身,即是用尽天下解毒名药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便是剜去腐肉。而那腐肉一但除掉,留在体内的剑气会化为阴寒之气,将全身经脉冻得脆断,行同废人,后半辈子只能躺着等死了。”
李云侯听到此话,刹那面如死灰,一双深目绝望已极。张天啸惋惜道:“我虽未见你身手,但能在腐骨寒剑下逃得性命,想来剑法也非泛泛之辈。可惜!可惜!”
周身气力尽失,仿佛这具身体已不是自己一般,就连呼吸也异于平时。肤下刺痒如万虫咬噬,那是经脉正在断裂!李云侯知张天啸所言非虚,双眼缓闭,半晌挤出一丝活来:“杀……了……我!”
“杀你!”张天啸一惊,冷道:“杀人偿命,何况我与你无怨无仇!我乃公门中人,凡事讲法理二字,你若有犯滔天大罪,那怕你已成废人也不会给你半分情面!”
李云侯想到一路东来死在自己剑下的生灵,心中冷笑不止,忽尔又升起无限悲哀之情,自己怀抱对天下第一梦想东来,怎料到才入东土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一名剑客若不能用剑,就如苍狼断牙,鹫鹰折去双翅,残喘于世又有何意义?
红日西沉,霞光似练,一行人此时已到昌河县城外,入城再走一段路就是县衙。张天啸让一名小捕快将李云侯安置在门外,一众才进衙门,突然四下冒出十多名官差,皆手挂钢刀,而这些人尽全不认识。张天啸一众彼此围靠,拔刃而出。
“张天啸你还不伏法,难道想对抗朝廷不成!”钟师爷从后衙走出来,对着后面谄媚一笑,道:“杜大人,您请!”
张天啸厉声道:“张某可是犯了那条王法,还望钟师父道明!”
钟师爷小眼一眯,手中折扇摇开,道:“你兄长张德乃是巨盗,就因多年来你暗中与其勾结,以至官军屡屡围捕失手,你可知罪!”
“绝无此事!我要见黄大人!”
“黄大人?”钟师爷闷哼一声,对身旁边那人鞠了一躬,道:“什么黄大人,本县现在只有杜大人!”
那杜大人发话道:“张天啸,黄一清大人因涉嫌通匪已被刺史大人下狱,你最好伏法就擒,要不然休怪本官将你就地正法!”
钟师爷对张天啸手下几名捕快道:“你们这些人食朝廷俸禄,难道要通匪之人为伍不成!”
几名捕快互相对望,皆不知所措。他们跟随张天啸多年,深受其恩,要做出这忘恩负义之举,实在有违良心。他们都是有家小之人,若此时听令不从则会被视为谋反,按赵律男丁轻则被流放戍边,女眷削藉为奴。
张天啸心中再明白不过,道:“我的事与你们毫无干系,走吧!”
几人听罢,跪伏在地,泣声道:“谢张爷成全!”
“张天啸,你当真不伏王法!”十余名官差将张天啸围住,步步紧逼而来。
云州匪患肆虐,其中不少匪寇又与塞外胡蛮勾结,屡屡犯边,官府对此绝不姑息,一人落草,举家被诛。凡与匪徒有瓜葛者,皆以谋反之罪论处。现任刺史大人手段尤甚,宁愿枉杀也不轻放。且不说黄县令通匪是真是假,单单匪寇是自己兄长也休想从官府铡刀下躲过。
剑风徒起,张天啸把心一横,挥剑直往外冲。
钟师爷折扇一指,尖叫道:“拿下他!”官差们一拥而上,刹那刀光剑影,锵锵响作一团。此刻门口被官关堵住,一时难以冲出,张天啸不想恋战,霍地回身,举剑奔向那杜大人。
钟师爷吓得脸色惨白,惊叫道:“快救大人!”官差们又一拥往回,十几把兵刃朝张天啸后背戳去。张天啸真气提上一口真气,往长案跃去,一只脚才踩在案边,倏地借力反弹,长剑一转,钟师爷折扇被削成两截,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杜大人赶紧往案下躲去,剑锋划过,乌纱落地。官差们此刻挤成一堆,见张天啸突然杀回来,皆吓得一跳,劈浪般的让开。这一退不要紧,你推我搡间,兵刃无眼,竟将自己人给伤了好几个。
“妈的,我的腿!你他娘的瞎眼了不成!”
“谁******捅老子屁股!****,见血了!”
一时咒骂四起,杜大人此时从案下钻出来,骂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还不快给我追!”
官差们一哄外冲,却听张天啸在外大喊:“不要解开,绑好了跟我走!”出门一看,张天啸和那小捕快已跨上马背,将李云侯的马一并拉起,扬鞭一拍,三匹马甩蹄朝城外狂奔。
“追!”
“追!”
“咱没马啊!”
昌河县原有的衙役全被解职,这些官差乃是杜大人带来,除了杜大人有马,其余皆是徒步上任。官差们彼此大眼瞪小眼,心中全无办法。
杜大人此时走出来,往朱漆大门重重一拍,怒道:“废物!骑本官的马快去向刺史大人禀告此事,张天啸通匪拒捕,图谋行刺朝廷命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