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苍之上,则为天上。
普天之下,则为天下。
天下之名,曰,神州。
天上的起始不知何时开始,但距今最重要的那件大事,就是六千多年前,姜太公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上界格局,焕然一新。
周朝早已殒殁,如今的朝,乃是徐氏梁王朝。梁朝皇都位于长河沿岸、九州郡内。
皇都就是皇都,是这天下最繁华的城市;皇都又不是皇都,是这天下最凶险的城市。表面上的繁华和乐,暗地里的尔虞我诈。皇都能提供给世人最多的机会,也能用这机会将世人拍下万丈深渊。
“皇都”的“皇”,是“皇帝”的“皇”,“皇帝”的“皇”,是“皇权”的“皇”,而但凡牵扯到皇权,就会有党争夺嫡之事。况且,当朝皇后所生长子早夭,储君未立。要说这众皇子中,次子宽厚知礼,声望最高,而四子天资聪颖,最得皇帝宠爱,这储君之位究竟是谁的,还真真不好说。
但这并不妨碍众臣列党站队,反而更加起兴。
先不说朝堂方面,就论这两方的谋士。二皇子身后,是以五大家族之一宁家宗主宁公允为首的谋士,而四皇子之师曾少常虽早已不涉世事,但其弟子贤能者十二,无一不站在四皇子的身后。这些人身份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出自怀木院。
怀木院乃天下三大宗派之一,修儒家之法。儒家之法讲究入世,为天子奉为治国之法,而怀木院弟子学成后,也大多是入朝为官。虽同为一院弟子,但官场中,往往是不认这些的。当然,也有部分弟子选择留院或外出游历,传播儒法。所以,相较之于三大派中的其他两派,怀木院是人脉最广,弟子最多,所传儒法也是最为普遍的。
正因儒法之地位,所以怀木院初建选址时,便选在了皇城以东。既远离闹市,图个清净,也为其中弟子入仕为官造个方便。
怀木院现任院长舒自成,为儒法之集大成者,更是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夫子”的大能。舒自成虽广授儒法,称其夫子之人众多,但其真正弟子只有两个。大弟子宁尚,是五大家族之一宁家家主宁公允之嫡长子,而小弟子白沐棪的身世就平凡得多,是三年前舒自成游学时看中的一介布衣。但不得了之处就在这里,能让舒自成欣赏、看中之人本就少之又少,更别说直接收为弟子了!一时传的沸沸扬扬。
怀木院虽弟子众多,外来交流之人也众多,但却少有人进入方院的,却少之又少。方院,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它最特别的,就是它是院长舒自成的住处。
今日,有个人进入。那是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袭白衣,白纱遮面。
没有人阻挡,包括院门前伫立的书童,恰巧经过的大弟子宁尚,隐于暗处的护院守卫。
因为,少女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一面腾龙,一面舞凤,云纹为底,珠络相随。那是信物,舒自成的信物。
她进院时,他正在院中品茗、看书。
茶具摆放得一丝不苟,看书的中年人也一丝不苟。鬓角的微白,透着一丝饱经人世的沧桑。
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品着茶,看着书。
“来了?”
“来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面。”
“……麻烦。”
惜字如金,但舒自成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放下手中的书卷,打量了下面前的少女。
“三年未见,又有些不同了……过得可还好?”
“如何能好!”语毕,少女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礼,道:“先生,小女愿向您请教!”
舒自成抿了一口茶,望着杯中一两片残碎茶叶上下浮动,道:“何事?”
“世人皆道‘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在这世上,琴之一道,以您最精,晚辈想向您请教‘琴道’。”
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琴,被世人称为“圣人之器”,也自然有圣人弹之。当今世上圣人屈指可数,舒自成恰在其列,而他亦被称为琴之第一人。“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是周天宫先掌门对其的评价。这不仅因为其琴道造诣之深,更因手中一把无弦琴,可救人,亦可杀人……
“这倒有趣了,儒道两家所修之法虽有共通之处,但终究不是一脉,殊途不同归,对琴的认知也有所不同。你所修为正宗道法,而我所修为儒法,你向我讨教,不妥吧!”虽然这话类似调侃,却丝毫没有调侃该有的语气。
白衣少女又恭敬一礼:“世人皆知,您曾向周天宫先掌门讨教琴道,琴音中自有浑然天成之道法,也远超‘天籁’境界。更何况‘琴’本无派别,又分什么‘儒’‘道’呢?向您请教,有何不妥。”
舒自成放下手中摩挲的瓷杯,一小童子立即上前来,将茶具收起。
白鬓男人双目半闭,面色自然,抬手轻抚虚按,飘渺中,琴自在。
起手,风来,云动,叶过……
琴音静谧,日光柔和。墨白衣袖扫过林中声声鸟鸣,修长十指掠过世间漫漫征途。大音自成,无声胜有声……
白衣少女轻闭双眸,儿时的记忆,一幕幕如书画翻飞,清明乐章,欢快奏响。继而琴音低涩,如焚心烈火。
方院一直很静很静,舒自成的曲一直未停。空琴并无琴音,却有曲意。而曲意自在人心。
白衣少女紧闭双目,眉头深锁,心中烈火越燃越旺。
忽然,她听到了琴音,那是真正的琴音,只有一声,又好似千万声。她确定自己听到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怎样的琴音。之前的烈火焚心之感,已然不在。
她此刻,道心空明……
…
…
怀木院响了一声琴,又好似千万声。
那是舒自成的琴。宁尚很清楚。
但他同样清楚,他的老师,这位夫子的琴从不轻易奏响――他这个大弟子,抑或是他的师弟,也没听过几次。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一瞬间的音色,却抵得上世间千万。
同样奇怪的事,就是进入方院的那位白衣少女。他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少女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一面腾龙,一面舞凤,云纹为底,珠络相随,这玉佩是一件信物,独一无二的信物。饶是他,也只听老师提过两句,在图纸上见过罢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持有这信物,只是直觉不是这少女。他想,一定是这少女家中的某位长者所托罢了。不过,这少女竟将如此重要的信物如此随意的挂在腰间……哎!他叹了口气。
饶是好奇,他也没有进入方院,一是想着少女此行定是有什么大事,自己这个无关人士在,总会打扰;二,就是月前老师交代的事。这事虽办好了,但,却丢了自家师弟――他迟迟不肯回来――舒自成问起来,可怎么交代。
于是乎,怀木院大弟子就一直立于方院院门前,成了道亮丽的风景线。
原本,这道风景只该有一人而已,可刚刚那琴声,大半个怀木院都听到了,而放眼整个天下,能拥有这样琴声的,唯有一人。于是乎,此时此刻,方院院门围着一堆身着浅绿院服之人。
院门紧闭着,院中情形不明,这群弟子也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
院门缓缓被打开,一绿衣小童子迈出院门,恭敬一礼,道:“夫子说,你们要观的事,已过去了,不会在发生一次,你们要看的人,也已离去,很难再回来,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诸位还是散了吧!”
毕竟院长都发了话,众弟子也不敢在待下去,只得纷纷离去。
宁尚透过半开的院门,望见的,是空无一人的小院。
正要离去,却又听小童子说:“大先生,夫子请您过去。”
宁尚翻了个白眼――自己就不该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