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怎么来了？”看看首山长云僵硬的脸，再看看师父九天玄女同样不自然的笑容。一时间，方明却是被挤在两人正中，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我当然要来，如果再晚上片刻，说不定你们两人就要铸下大错了！”听到方明略显惶恐的低语声，九天玄女却是再也忍不住，自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不过显然，她这声冷笑并非针对方明，而且自始至终，她的目光就没有从首山长云脸上移转下来过。
“错？在师叔你看来，这个秘密难道就应该瞒着方明么？难道告诉他有关煌敛紫的事情就是错误的么？方明与煌敛紫注定会结发同修，难道煌敛紫的事情，方明没有权利在第一时间知道，更没有权利在事后得到哪怕蛛丝马迹，只字片语的真相么？”
缓缓的，方明从师父九天玄女与首山长云之间闪出。方明从来都没有想到，师父九天玄女发起火来，居然如此猛烈，身上气息蒸腾消弭间，几乎都要将这片大地撕裂。不过方明自然也更是想不到，身为天宗一代天骄的首山长云，居然会出言顶撞九天玄女。
一时间，方明当真不知道帮谁才好，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阻止这场争吵。如果单从与方明关系的紧密程度来看，方明显然要站在师父九天玄女一边，即便师父九天玄女执意要将有关葬花仙子之事向自己隐瞒。而虽然这个秘密方明不知道，师父如此行为的动机，方明更不知道，但方明却知道，师父九天玄女绝对不会害自己。她做出的决定，必然是对的，且必然会遵从于自己的利益，天宗的利益。方明有理由相信，师父九天玄女之所以会做如此决定，原因虽然不得而知，但却必然是以运筹帷幄的全局眼光做出的决定，必然不会有错。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九天玄女有理，但这种道理，或许也是在牺牲某些人的利益下运转的，最起码损害了方明的利益。自首山长云的话语来看，显然此种牺牲，或者所谓付出，已然让首山长云于心不忍，所以才不想继续瞒着方明，想要告诉他实情。
故而这样看来，这件被隐瞒起来的事情，固然有不让方明知道的理由，但他却也有知情的权利。眼下首山长云与九天玄女各执一词，嘴风均是最不严密之时，显然方明究竟想不想要得知此事的真相，其实完全在他自己一念间。而显然，即便方明懂得九天玄女口中大义，但他却也依旧无法松手，无法释怀。所以现在，方明已然从九天玄女与首山长云之间的争吵中默默抽身退出，且最后更是下定了旁观而非阻止的决心。也唯有如此，方明才能从首山长云与师父九天玄女的谈话中了解更多，才会在承诺保持沉默的情况下一点点靠近事实真相……
“方明也有知道的权利？好一个权利，真是好一个权利！你知道将此事告知方明后，他会有怎样的表现么？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对方明来讲，将会是一个多大的打击么？算算时日，距离你逆反入红尘修炼也应该有百年时间了吧？可为什么你还是这样不长进，还是这样想当然，还是这样天真，还是这样幼稚，还是不懂得领会我天宗高层的苦心？”
不过短短一瞬间，此地说教者与被说教者就发生了巨大改变。先前对方明数次出言提醒的首山长云，此刻已然变成了后辈，变成了被说教者，说教者的身份已然被方明的师父九天玄女所取代。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然变得无比紧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摩擦爆炸！
“原来如此，我说师父之前为何为厉声恐吓于我，让我一再保证与首山长云保持一定距离，并不可随意问他往事。原来相同的事情，曾经也发生在首山长云身上！”
不露痕迹的，方明在一旁竖起耳朵倾听，却是自九天玄女愤怒到几乎失声的话语中，嗅出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而也由此，方明心中才生起了一股隐约接近真相的构想。显然，昔日首山长云丧失力量根本不是偶然，更非意外，而是一意孤行，为葬花仙子行动所致。
而也由此，方明才隐隐知道，师父九天玄女为何不想让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显然，如果方明得知了事情真相，此刻的他，必然会同百年前的首山长云一样行动，更是同样会落得力量尽失的下场。然而今世方明却不比昔日的首山长云，他可是无量天帝的正统传人，更是天宗复兴，将天界从鬼修手中夺回的关键所在，根本不容有丝毫闪失！
“呵呵，幼稚？无知？不识大体？不懂得体会天宗高层的苦心？如果当年我真的幼稚，真的无知，就不会放敛紫离开我身边，更不会无比天真的让不器仙人带她走！识大体，知大义？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让我恶心，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敛紫又怎么会……”
“够了！你难道没有看到方明也在这里么？还是说你想要同我分辨为假，想要在争吵中将此事告诉方明为真？是的，没错，昔日之事，几乎毁了你一生，且事后即便你能破而后立，逆反入红尘，于临仙之境再做不可思议的突破，但你体内大道伤痕依旧没能痊愈半分，更将会陪伴你众生。对此，我天宗高层深以为憾，不然天宗下一代掌门之位，势必会是你首山长云的，便是连煌傲天都没有和你争抢的资格……昔日之事，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吗？”
首山长云越说越激动，最终双唇更是轻轻颤动，一时心神激荡下，几乎都要把昔日发生的事情呐喊出喉。但是很可惜，在最后即将喊出的关键时刻，首山长云却还是颓然失声，任凭九天玄女的声音盖过自己的声音，让她的话语将自己话语拦腰截断，一如当初，一如当初……
“执迷不悟吗？九天玄女，若我以恭敬之态，理应叫你一声师叔，可你身为天宗掌门，便是这样教育门下弟子的么？若我天宗轻贱同门情意，不以手足之情，不以耳鬓之谊为重，反而在时刻教导着门下弟子时刻为天宗牺牲，那这样的门派，又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啪！”一阵声嘶力竭的呐喊，一记清脆明亮的耳光。如果说先前方明是不愿阻止这场争吵但尚且有阻止争吵的能力的话，此刻的方明，已然想要有多远便走远，最好远远的离开九天玄女与首山长云两人。因为眼前两人，早已为昔日不为人知之事而陷入了癫狂！
“邪教？这便是你对我天宗的评价么？这便是你对生你养你的天宗的评价么？邪教，邪教？你可知道如果让天宗高层那些老顽固听到，你会有什么下场？一些牺牲是理所应当的，更是必须的，因为我天宗要在这个世间传承下去，要广开香火，变得比以前更为强大，也唯有如此，今后入我天宗之门的弟子才会少一点牺牲，少受其他势力的欺压，你懂吗，你懂吗？”
耳光声何其清脆，一掌既出，三人立时便惊呆当场。半响后，九天玄女才将右手缓缓收回，看向首山长云的目光已然饱含绝望，比失望都要失望的绝望。如一潭死水，再无任何波澜。
“牺牲？如果一个门派仅谈牺牲，而不谈奉献的话，忽视了牺牲弟子的个人意愿，就这样强行改变门中弟子行为，支配弟子意志，主导门下弟子生死，我可否认为这样的门派，就是邪门歪道呢？”耳光既过，首山长云的脸颊上，既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浮现出一记手掌印，五根手指的模样更是无比清晰。然而既便如此，首山长云的目光依旧凛冽如旧，没有用手触摸自己脸上掌印的意思，也没有放弃自己观点的打算。
如同矗立在寒冬冰雪之中的腊梅，即便风霜再狂，也不会改变自己想要绽放的初衷。
“首山长云，你错了。你以为我门中的奉献是遭到胁迫的么，你以为他们之所以甘于就范是我们天宗高层威逼利诱的么？在这里，我便告诉你事实真相了吧，不论昔日葬花仙子煌敛紫跟随不起仙人离开，还是月前她二度踏上不器峰，这一切，都是葬花仙子心甘情愿的！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威逼利诱了她，用亲情威逼利诱，用大义威逼利诱，用同门弟子的性命来威逼利诱……可这，不正是你口中所说，门派延续所需要的感情么？”
九天玄女微微一叹，目光却是终于自首山长云脸上移转开，不过却也没有看向神情越来越紧张的方明，而是将目光投向天边。此刻，在那里正有一轮朝阳喷薄欲出，朝霞极尽灿烂。可是谁又能看到，在那美轮美奂的朝霞中，却有一颗星辰在悄然泯灭，心甘情愿？
“是吗？既然这样，我有了牺牲，方明也有了牺牲，可你，却为何没有牺牲？”橘黄色的光辉照射在首山长云脸庞，却是尚未来得及将温暖散播开来，便如热蜡般缓缓流下，涂花了谁的妆。在一片死寂中，首山长云终于开口了，不过轻轻一句，便比先前一万句还要厉害，区区几字，便已直抵九天玄女心田，远远越过了那道看不见的底线。
有那么一瞬间，方明很想走上前去，替师父九天玄女出言，让首山长云闭嘴。可是最后，方明还是沉默了，因为方明很想要知道师父九天玄女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牺牲的？”然而听到首山长云的话，九天玄女却突然笑了。迎着温暖人心的朝阳，九天玄女却将背后古琴抽出，轻轻抱在怀中，动作无比轻柔，宛如抱着自己最心爱的恋人，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