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日头稍稍偏西。山风温晚,徐徐吹落几折山枝。四域山外,那一人独坐的老者面前,依旧摆放着那千古未曾移动的棋盘。偶尔有几片树叶轻轻飞落到棋盘上,这老者都会伸伸手将其拂落,就如同之前拂落棋盘上的一枚枚白子般。
“你来了。”老者口中轻语,眉头却是不着痕迹的一皱,随后却是伸出手去,想要将棋盘上的几枚白字移开。然而尚在他手指触碰之前,这些白字就先一步在棋盘上碎裂,碎成一席白沙,再也无法拼凑完整,徒惹老者痛苦闭目,悄然长叹。
“我来了。”半空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悄然响起,随后山风载着一枚古琴而来,古琴轻轻拨动,发出阵阵凤凰鸣叫般清脆悦耳之音,琴后却有一位倾世倾城的绝美女子,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安详的笑容,正是这笑容让方明无数次感到心安。
“你不在玄女峰感悟天道,也不与煌天商谈门中事宜,却来我这里做甚?”那老者俯身轻轻一吹,将棋盘上的白色流沙尽数吹走,只留下一枚枚棱角分明的棋子。
“我是来看你棋盘上的棋子的。”面对这老者的质问,九天玄女却是微微一笑,答非所问。
“棋子有什么好看的,或早或晚,它们都会棋盘上移走。”老者听了九天玄女之言,脸上的悲痛之情却是尽数消失,重新变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那我就是来看棋盘上,那些突然消失的棋子的。”九天玄女俯身看着老者身前棋盘,而便在她目光注视中,三枚白字突然间自棋盘上消失。
不是碎裂,也不为老者移走,而是就这般凭空消失,不留丝毫痕迹。
“你都知道了。”老者紧紧盯着棋盘上三个白字消失的方位,呼吸却是一紧,随后身形却是一动,居然自棋盘前缓缓站立而起。
“桃花飞扬,柳絮飞舞,那是我所临摹上的自然音符。既然有听众在那里侧耳倾听许久,我又怎么可能未有察觉?”九天玄女轻轻拨动怀中琴弦,一阵无声的琴声自古琴上蔓延开来,惊起了漫天飞鸟,惊放了满山桃花。
“那此刻你来,又是想要通知我,还是想要阻止我呢?”琴音虽然无声,但老者却仿佛听出了这琴音的玄妙,随后更是发出一声长叹,将已迈出半步的步伐重新收回,重新坐回到棋盘前的石凳上,面容却仿佛在这瞬间苍老了千年。
“可是这消失的白字中,有一子却和你有莫大的关联,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可老者紧盯棋盘半响,默然无言后,却又突然抬头发问,目光直剜九天玄女内心。
“你我皆已活过千年,一些事情,你为何到现在都不懂。便是你感悟天道,可以逆天改命,一些事情,终归也不会在你的掌控之中。就算你抓的再紧,再怎么不愿松手,最终也只能看着木渐成舟,根本无法将之更改分毫。”讲到这里,九天玄女言语间却是微微有些哀伤。
“所以你的言下之意,便是让我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不做丝毫行动?”老者一掌拍到棋盘正中,然而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却根本未受此股大力影响,依旧安然依附在棋盘上,不仅没有一丝震颤,更是牢牢立在他们的本原位置上,未有丝毫偏离。
“天命,天命……上苍允许我们更改的命运,更改后的轨迹其实本身就是命运。而上苍不允许我们更改的命运,任凭我们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一丝一毫。既然那些白字迟早都是要从棋盘上消失的,那现在他们的离去,又何尝不符合冥冥之中的天意呢?”
九天玄女淡然一笑,接着便怀抱古琴,徐徐离开。不过几句话间,天上的斜阳便已垂落山腰了,虽未终落,但山风却早已隐隐有些凉意了。
“原来如此,原来在天界相同位置处的桃林,正是封印此处小世界的天宗封印的显化。怪不得它给我的气息如此熟悉……”小世界外,天子目光闪烁出无尽光华,细细打量着知命手中画卷,脸上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已看出些许端倪。
“是的,所以远在我们三人破开空间前,我便要提早做些手脚,以免在揭开这幅画卷前,就被门中前辈感知。不过现在这幅画卷已被我封印,却是不必担心我们的踪迹被门中前辈发觉了!”知命微微一笑,接着便将这幅花卷揣入怀中,大步向前跨去,第一个进入小世界。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适逢此道封印与天地大道交感,再加上我将时空破开断绝的缘故,你才能将天宗封印轻松瓦解。少了我的力量,你一路行来又怎能如此轻松?”
天子看着知命消失在小世界彼岸的身影,却是在一旁不服气的低声自语。显然一贯强横的天子,实在是不能容忍自己受他人驱使,成为他人打手,哪怕是片刻也不行。
不过最后,天子却还是少见的屈服了,他紧步知命后尘,随同他一起消失在时空隧道的尽头,进入到了那神秘浩瀚的小世界。
“真不知道在前方的小世界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静静看着知命与天子离开,方明心中却有一种既怕又期待的奇怪之感。这种感觉既阻拦方明前进,却又让方明舍不得离开。方明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随即便举步欲行,要跨入时空隧道尽头的世界。
“呜!”然而便在此时,悬挂在小世界正上方的玉玲珑却突然间发出阵阵哀音,哀声连绵不绝,深入方明心田,仿佛在为谁吹奏着一曲挽歌,有生命即将于此地凋零。
“不详,此方小世界充斥的,满满的都是不详。玉玲珑自古以来便是幸运与吉祥的象征,而此地却是以玉玲珑来镇压,你可知其中的寓意?”
阵阵消弭不散的哀声中,百劫仙子的话又一次在方明耳旁响起。方明将迈出的右脚悄然收回,心中生平第一次升起了如此剧烈的犹豫不定彷徨之心。
“实不相瞒,其实对于此方小世界的理解,我和家师却是起了一点分歧。我认为这里对我来讲,是一处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时机,可我师父却认为这里是一处死地……”
知命的话同样在方明耳旁响起,让方明本就犹豫的一颗心更加徘徊不定。
“方明,此去试炼,务必要一路小心。另外在试炼之地四域山上,却有一处被封印的小世界。那方小世界虽好,但你却要务必小心,不要前去涉险。其中原因我虽然不甚至了解,但我也听门中前辈说过,那里是一处死地,外域还好,深处其中,则必死无疑!”
彼时四下安静,方明静静屹立在小世界外围,伸出手去,便可接触到前方的世界。一朵接一朵的流云自前方闪过,就如同方明的内心,于玉玲珑阵阵悲哀的声色中起伏不定。
“算了,还是走吧!”然而最后,望着身前的世界,方明却还是举步迈步。机遇向来与风险并存,虽然前方注定会有方明想不到的麻烦,但方明更相信自己的运气,历经大大小小的风险,它从来都没有让方明失望过。
像是穿过一层云,又仿佛略过无尽的风,一步之间,方明便已跨入身前的小世界。而直到进入此方世界之后,方明才深切感觉到此方世界的博大。
虽然说此地是天界孕育的小世界,但举目望去,这片世界却浩淼无边,一眼根本望不到头。远方山峦起伏,既有刺入九天云霄的至高山峦,又有深不可测的黑暗峡谷,再远处甚至有白雪皑皑将冰山。此方世界虽小,但景致却与外界一时无二。
但是当然,最重要的是,此方小世界中的仙力极端浓郁,却是比天界更适宜修仙。方明粗略估计了一下,这片天地仙力的浓郁程度,至少胜过天界十倍。且此方小世界更接近昊天,于这里修炼更不易走入歧途,修炼起来只会事半功倍。
“此方小世界仙气浓郁至极,甚至比天界都要浓郁十倍,这里当真是一处修炼圣地……可既然这里仙气浓郁,极适宜修士修炼,且此方世界更是安静祥和,不带半分戾气,那天宗又为何将这里封印,禁止门中弟子进入呢?莫非其中另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方明轻轻抬头,细心打量着此方小世界,心中疑惑一时间却是更深。然而不论方明怎样打量,都未能找出此方世界的丝毫瑕疵,这里的一切都极端祥和,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
“方明,麻烦你下次的动作快一点。要知道你每在虚空中多站立一段时间,我和天子都需要额外花费力量来维持那片时空隧道的稳定。”知命静静从旁侧走上前来,语气平静,虽然在数落着方明的不是,但其实却未表露有丝毫不满。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而听到知命的话,即便他说教的态度有些居高临下,但方明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出言道歉。知命此话的真实含义,方明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不过是假借此次事件,对方明,更对天子提出要求,希望他们能事事以大局为先,不要脱他人后腿。
“哼。”知命的话外之意,天子如何不知。不过他也深知知命之语为真,故而也仅仅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未再多言。毕竟几人身处非常之境,唯有几人将力量有效率的团结起来,才能将生存的可能升至最高。而任何低效率、没有执行力甚至错误的个人行为,对三人的整体而言,都是致命与毁灭性的打击。
“我知道你们或许对我的实力有些不服气,但是一则我是此次事件的发起人,二则我对天地旨意感受最深,是以我希望诸位能够听从我的吩咐,请问这点,两位能够做到么?”知命双眼直视着空中悬浮的琼楼玉宇,却突然间出言。
“可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计,更何况方明也更习惯于做中流砥柱,而不是领头羊。
“哼,没问题。”方明表态之后,天子却也干净利落的表示同意。显然天子之前对此事虽多有腹诽,但他显然也知道什么叫做大局,更清晰无比的知道要以大局为重。
“既然两位都没有问题,那我们便可以上路了。希望路上各位能紧紧跟随我的步伐,因为我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在我们进入此方世界之后,不详便将我们笼罩,此去一行,我不希望我们任何人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