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卿打量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一点青色,打扮得也甚是干净利索,虽因还在孝期没有穿颜色艳丽的衣裙,但是一身靛青色素裙,头发梳成了一个堕马髻,插着一支银簪,鬓角贴着一朵黄色的点梅花,清瘦的身子带着股娴雅的气质,原本便模样不差,这样一打扮倒甚是有几分风情。
这是熬夜照顾孩子的母亲的模样?
苏雪卿笑了笑,也不点破,“表姑您不用客气,我去看看绮儿,您忙吧。”说着便绕开了孙文锦朝听风苑走去。
孙文锦迟疑了会子急忙道:“绮儿现在在睡觉,不若等会子我叫她到你院子里去?”
“她病着呢,我去瞧她也是一样的。”
苏雪卿缓步走进了听风苑,里边的下人们一见她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前来行礼。
苏雪卿挥了挥手,“都忙去吧,表小姐住哪间屋子?”
一个丫鬟领着苏雪卿去了左侧的耳房,“就是这里。”
凤泽一把推开了门,一股潮热扑面而来,里边一片昏暗让人看不真切,但是里边的摆设却还是几年前的模样,苏雪卿四处打量了下,心中尽是疑惑,前不久不是才换了听风苑的家居摆设?
“绮儿?”
“咳咳,卿卿姐姐?”里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苏雪卿忙疾步走了进去,瞧见李罗绮窝在床上,脸色青灰,嘴唇龟裂,苏雪卿再瞅瞅她床上,竟连床被子都没有。
苏雪卿忙上前将李罗绮搂在怀里,青空准备去倒茶,竟发现那桌上的茶壶积了一层灰,半点茶水也没有。
凤泽瞧着李罗绮干裂的唇红了眼眶,“我去卿园取茶水来。”
眨眼的功夫凤泽便端着茶水匆匆而来,倒了一杯递给李罗绮,李罗绮一把抓住那杯子,‘咕咚咕咚’两口便喝了个精光,接连着喝了几杯才缓过劲来。
青空望着她这般模样也红了眼睛,“病了几日?怎么连个照顾的丫鬟都没有,不是给你你两个丫头吗?”
“她们,娘有事让她们做。”
“这听风苑拢共就这么大,丫鬟婆子有十来个,小厮也有几个,难道还缺你这两个丫鬟。”凤泽气呼呼道:“这表姑奶奶是你的亲娘吗?怎么能这么对你,方才还说这两日没日没夜的照顾你呢,连口水都没得喝算是哪门子的照顾!”
李罗绮垂着头,嗫嚅道:“娘她照顾我了……”
苏雪卿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她一眼,“行了,你也别说了,我替你把了脉,你这是邪风入侵,我给你开两副祛风散热的药吃了就好了,等会儿我边让青空煎好给你送来。”
凤泽望了李罗绮一眼,“小姐,这丫头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要不要搞几颗人参给她补补?”
苏雪卿白了凤泽一眼,“你想要她气血倒流就多给她吃点。”
说罢起身离去,青空也好笑的给了凤泽一个嘲笑的眼神,跟着苏雪卿离开,凤泽嘿嘿笑了笑,李罗绮瞪着一双大与凤泽对视,两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凤泽笑着伸出手朝李罗绮脸上一摸,没想到李罗绮竟是一声尖叫缩得远远的,吓得凤泽一个哆嗦。
“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是哥哥还是姐姐?”李罗绮惊疑不定道。
凤泽满脸黑线,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今日自己并没有穿男装啊,这一身清清雅雅的女装加上本姑娘美丽动人的脸皮怎么还让这小孩觉得自己是男人。
“你看我像男的还是女的?”
“我……看你像个哥哥,可是你又穿着姐姐的衣裳。”
“哥你个大头鬼,老娘是女的,货真价实的女的!”凤泽恨不得一巴掌拍在李罗绮不开窍的脑门上,但是看着她瘦得跟干柴一样的身子,只好拍了床沿,震得整个房间抖了抖,李罗绮更是往床脚缩得更紧了。
孙文锦提着那盒子点心,朝苏盛年的书房而去。
原本苏盛年与苏通在书房里商量着什么,听见外边的小厮道:“表姑奶奶。”
苏盛年与苏通对视一眼,迅速收拾好书案上的东西,不一会儿孙文锦便提着食盒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一边拢着耳边的碎发,一边道:表哥,忙了一上午了,我给你做了点心……呀,苏大哥也在啊,那你们两都尝尝,以前你们可都爱吃我做得糕点,只是这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变了没有。”
苏通忙上前接过那盒子点心,端出来放在苏盛年的手边,才朝孙文锦笑道:“表姑奶奶还是一样心灵手巧啊。”
孙文锦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老了,不如从前了。”
苏盛年皱了皱眉,朝苏通道:“我饱得很,你不是还没吃早膳,将这点心端去吃了。”
他话音刚落孙文锦脸上的笑便僵了僵,苏通脸上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这十几年前经常出现的狗血局面恐怕往后还要继续上演了,老爷啊,我从小跟着你替你挡了几十年的挡箭牌了。
但是他面上不露半分,笑眯眯的将那盘子点心端起,朝孙文锦道:“不好意思啊,表姑奶奶,您这又便宜了小的。”说完便端起那盘子点心匆匆退下,临走之前还好心的掩上了书房的门。
苏盛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有什么事?”
孙文锦忙走上前,“这茶冷了,我替你换一杯。”说着便要将那茶端走。
苏盛年眉头皱起,“不用。有什么事直接说,若是无聊了便去寻你嫂嫂说话,我这有苏通和一干丫鬟婆子伺候,用不着你。”
孙文锦笑得温柔,“苏通哪比得上我呀。”
苏盛年扫了她一眼,“你这是准备出门?”
“没有呀。”
“那你打扮得这般隆重。”
孙文锦红了脸,“其实也没怎么打扮……”
“行了,出去吧,我还有事。以后别有事没事往这里跑。”苏盛年懒得再跟她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孙文锦顿时红了眼眶,“表哥……”
“哭哭啼啼做什么?”苏盛年不耐烦的站起身便准备走出去。
孙文锦一把从后边将苏盛年死死抱住,“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松开!”
“我不松,表哥……呜呜……以前的事我不怪你,可是现在,现在咱们有了锦年,我们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啊。”
苏盛年脸色白了白,喉头滚动,半晌才缓声道:“你是说……”
孙文锦死命的点着头,“是的,表哥,锦年是我们的孩子,你可还记得,我出嫁的前一日晚上,我让您来见我最后一面,当时我哭得很伤心,你也喝了很多酒,然后……”
苏盛年挣开孙文锦的手臂,“我不记得了。”
“表哥!”孙文锦满脸泪痕,“无论你承不承认,锦年都是你的孩子,沈如君她生不出儿子,锦年是你唯一的孩子,是苏家唯一的血脉!”
苏盛年厉声道:“闭嘴!”
“我偏要说,十几年了,你就不觉得愧疚?十六年前你为了安沈如君的心,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匆匆远嫁,我在河北苦苦挣扎,你却与沈如君在江南过得安逸幸福,这些年我带着锦年流离辗转现在你却连个名分都不打算给他吗!”
孙文锦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就算你不肯给我一个名分,可是锦年是苏家的血脉,姑妈若是在世也不会让他背着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活一世!”
苏盛年冷冷的望着她,“我怎么知道他是我的种。”
“他长得这般像你,难不成还是假的?”
“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偏生他就是我的孩子吗?”
“苏盛年,你好狠的心,你若是不肯认他,我便让你们苏家一生一世不得安稳!”孙文锦脸上恨意滔天。
“你有什么本事让苏家不得安宁。”苏盛年脸上冷笑着。
“安和公主。”孙文锦在苏盛年耳边低声道。
苏盛年脸色顿时苍白,良久才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孙文锦笑得轻蔑,“你以为我就是傻子吗?你以为我敢回来会丝毫准备也没有,苏盛年我告诉你,若是不念着姑妈对我的养育之恩,念着你还是锦年的父亲,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孙文锦,十几年了,你倒是一点没变。”苏盛年撇了这句话,拂袖而去。
孙文锦望着苏盛年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擦干泪珠,整理好情绪又朝苏夫人的院子而去。
“哟,表姑奶奶,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李嬷嬷正在正院里给那些个花草浇水,原本这些事用不着她做,只是这株高丽芙蓉是苏夫人的心头爱,因此她才亲自侍候。
见孙文锦走进来,李嬷嬷放下手里的花洒擦了擦手,挑眉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给夫人请安啊?”
孙文锦笑了笑,“这几日绮儿病了,我一直熬夜照顾着她,没来给嫂嫂请安真是过意不去。”
李嬷嬷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确实眼睛泛红,想来确实是熬夜照顾李罗绮,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直径进去像苏夫人通报了,然后才领着孙文锦进了房。
一进房里外边的燥热便彻底隔绝了,四个屋角都摆着冰盆,上边防着当季最新鲜的瓜果,苏夫人倚在榻上,迎春半夏两个一个替她揉肩一个替她捶腿,孙文锦暗自撇了撇嘴,沈如君为何就这般好命。
见她进来,苏夫人睁开眼瞟了一眼,却没说话。
“嫂嫂,这两日绮儿病了,没来给您问安,倒是失礼了,您别见怪。”
苏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罗绮那孩子没事吧?可好了?”
“好了好了。”说着孙文锦便自顾自的在一旁的绣榻上坐了下来,“嫂嫂,咱们家锦年去了子归书院,多亏了您,若不是您的关系他肯定进不了那书院。”
“那是老爷的功劳,自从我爹娘去世后,子归书院跟我没有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