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千然站起身,“削爵位的圣旨只怕这几日就要下来,到时候你别露陷了。”
“嗯。”
望着萧千然匆匆离开的背影苏雪卿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奈,似乎自己与他永远都隔了一层,自己的事情不愿告诉他,他的事情也不会告诉自己。
“小姐。”青空突然走了进来,“这个。”青空晃了晃手中一个白玉铃铛,“今日是您的生辰啊。”
苏雪卿一惊,“我自己都忘了。”
青空将那白玉铃铛系在苏雪卿腰间的香囊上,白玉铃铛叮咚作响,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是山里的泉水滴落在清涧,“小姐,您十六岁了。”
苏雪卿微微一笑,手指抚摸过那串铃铛,“很漂亮,谢谢。”
青空掩嘴一笑,“前两日原是七夕,世子妃在忙寿宴的事,昨日又是王爷的生辰,世子妃自己的生辰倒是忘了。”
苏雪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生辰不过是母难日,不值得高兴。”说完却突然陷入了沉默,眉眼里满是萧索。
青空知道她只怕是又想起了苏夫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终是叹息一声悄悄下去了。
苏雪卿独坐许久,再次站起脚下却有些发麻,身子一歪却被一双手扶住,龙池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小心。”
苏雪卿脸色微微一红,“哦。”
龙池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苏雪卿,“这个,送给你。”
苏雪卿疑惑的打开一瞧,竟是这段日子自己一直在寻的《张荣山百草集》,张荣山是前朝御医,只是他用药诡谲辛辣,常常反其道而行之,况且为人又极度清高,因此被残害致死,他死后唯独只留下的这一本《张荣山百草集》,却因为后来战后纷乱竟是失传了。
苏雪卿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药性,这本孤本里边记载的各种药物性质和方子,思维独特,用药出其不意却能让人耳目一新。
“真是多谢了,这是这个生辰最有意义的礼物。”苏雪卿朝龙池粲然一笑,便捧着这书便聚精会神的翻阅了起来。
“你喜欢就好。”望着苏雪卿全神贯注的模样,龙池嘴角挑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说罢又悄悄退了出去。
许久,苏雪卿抬起泛酸的脖子,外边的天已经变成了锦缎般粘稠的蓝色,飞鸟都归了巢,苏雪卿将书收好缓缓起身。
“世子妃,用餐吧。”青空端着饭食进来,瞧见苏雪卿摸着脖子便噗嗤一笑,“这会儿脖子酸痛了?方才我与你说话你倒是半句都没听见吧。”
边说着边上前替苏雪卿拿捏,苏雪卿一愣。
“你与我说了话?什么时候?”
青空细细的眸子里盛着浓浓的笑意,“真是个书呆子。”说罢拉着苏雪卿坐下。
“吃吧,都热过一回了等会儿又凉了。”
苏雪卿一瞧竟是一碗长寿面,“你自己做的?”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你要不要吃些?”
“嗯。我吃过了。”青空在房里忙碌着,将苏雪卿的书整理了又细心的收拾了她的手稿批注,“方才柳姨娘被官府拘走了。”收拾好后青空在苏雪卿对面坐了下来。
“走的时候哭天抢地像个疯婆子。”
苏雪卿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她说了什么吗?”
“叫冤呗。”青空叹息一声,“最让人心寒的是,三少爷。”
“萧雨仁?他怎么了?”
“当场与柳姨娘断绝了母子关系。”青空声音里带着叹息,“还逼着柳姨娘签字画押了,柳姨娘当时都懵了,就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在断绝书上按了手印。”
苏雪卿心中发寒,那个俊秀的探花郎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想起前几次见到萧雨仁都是一副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却是这般冷漠无情。
青空见苏雪卿不想再吃,便收拾了碗筷,“这王府里啊,可真是没一个简单的人。”
苏雪卿突然想起萧云信与柳姨娘的关系,迟疑着问道:“萧云信呢?”
“他?小姐还是莫问的好。”
酉时末,苏雪卿将手里的《张荣山百草集》放下,一旁昏黄的烛光飘忽着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原本坐在一旁绣花的青空外在椅子上睡着了。
苏雪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她手里的绣绷子和绣花针小心翼翼的抽了出来,又取来了一件薄衫盖在她身上。
苏雪卿悄悄走出房门,对面的书房还亮着灯,一道黑色的影子印在窗户上班,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只是不知道里边坐着的到底是萧千然还是影七,想来应该是影七,若是萧千然这会儿也应该来歇息了。
天空的月牙入钩,无端端的扯得人心中一阵紧一阵松,原本燥热的暑气也逐渐消散,丝丝凉风吹过,院子里的女贞树婆娑作响,一旁的松柏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雪卿倚着长廊上的吊椅坐下,四周一片静谧。
“小姐!”
苏雪卿皱眉,却见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仔细一瞧竟是凤泽。
此时凤泽惨白着一张脸,一双凤眸里边满是慌乱,“小姐,二小姐……”凤泽双唇颤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满沾着鲜血。
苏雪卿猛地站起身,龙池已经站在一旁,苏雪卿厉声道:“快!带去去榆钱胡同!”
龙池一把抱起苏雪卿脚下一月便轻飘飘的乘月而去,青空听到动静也起了身,见凤泽手上的血抿紧了唇回身抱出了一个东西,一把拉住凤泽,“咱们也快走。”
凤泽与青空赶到时只听见房里苏雪婉凄厉的叫声,“啊!好痛!痛死我了……”
龙池与青木站在院子里,嫣儿薄荷两个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麦芽一张包子脸绷紧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一落地青空便抱着医药包匆匆推门进去了,进去前问麦芽与薄荷,“热水备下了吗?”
薄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备下了备下了。”他们两自小在顾仁术身边长大,再大的场面也见过因此并不怕血腥,这会儿倒是比凤泽他们还冷静。
青空匆匆推门进去,里边苏雪卿立在床旁为苏雪婉诊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苏雪婉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更显凄凉。
周妈妈伸手在苏雪婉下边摸了一下,朝苏雪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姐,孩子横在里边,先出来的是肩……”面上尽是惋惜。
苏雪婉小脸苍白额上尽是汗珠子,一把抓住苏雪卿的手,“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苏雪卿收回手一言不发,转身写了张方子递给青空,“去煎药。”声音平静无波,可是那拿张方子的手却分明微微发抖。
青空拿了方子匆匆而去,苏雪卿深吸了口气朝周妈妈道:“您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巾子。”
周妈妈叹息了一声走出了房门。
苏雪卿转身走到苏雪婉身边,“婉儿,别怕阿姊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声音温柔宛如五月里江南的春风。
苏雪婉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的握住苏雪卿的手,“你是神医,你一定要让孩子活着。”
苏雪卿垂下眼睑,“我尽力。”
“不!”苏雪婉手中猛地一使劲将苏雪卿的手腕捏出一道红印,“你一定能救的,若是你不想我这一生一世都恨你,救他。”
苏雪卿凄婉一笑,“若是孩子出了事你便一辈子不原谅我?”
“是!”苏雪婉斩钉截铁道。
苏雪卿望着苏雪婉,她那双眸子里含着期盼,希冀,恳求……却唯独没有温暖,甚至在眼底还有那么一丝怨恨,苏雪卿突然有片刻失神,为何她要恨自己?
从前与自己那么亲近的婉儿去了哪里,为何会与自己这般陌生?
“你放心,就算为了爹爹我也会尽量保住这个孩子。”苏雪卿将手从苏雪婉手里抽出来,又取了帕子替她擦了额上的汗珠子。
“孩子横在里边,肩膀卡在产道里,这样的胎位很难顺产,何况你年纪这般小。”苏雪卿温柔的将苏雪婉额上的湿发拢开,“我只能用书上写的法子,将你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这法子是鬼医试过的,可是我自己却从未真正做过……”
苏雪卿说着轻叹了口气,“总之,阿姊会保护你和孩子,若是最终必须得有取舍那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也不想自己恨自己一辈子。”
“不!”苏雪婉想坐起身,可是身子的剧痛又让她倒了下去,只得一个劲的摇头,“不行。若是孩子没有了念初哥哥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苏雪婉声音哽咽。
“这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你忘了青黛已经给他生了一个。”
“这才是他承认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苏雪婉愤然道。
“这件事由不得你。”苏雪卿的话刚落音青空便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了进来。
“喝了这个,喝了就能睡觉了,也许等你醒来孩子便会在你身边。”苏雪卿将药碗递道苏雪婉嘴边,微笑着道。
苏雪婉瞅了苏雪卿半晌,低头咕咚咕咚的将那碗粘稠的汁液喝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喝完后便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苏雪卿似乎在乞求着她救孩子。
过了大约一刻钟,青空翻了翻苏雪婉的眼皮子,“世子妃,可以了。”
苏雪卿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双手用烈酒浸泡过了,深吸了口气走到床边,床上只铺了一床开水煮过的竹席,苏雪婉腿上盖了一层白纱,上身也被遮挡了一半,只留出一个雪白圆滚的腹部。
苏雪卿伸手在苏雪婉腹部摸了摸,眉头紧锁,而后手指划了划在苏雪婉的肚皮上留下一个浅淡的指印。
“刀子。”
青空利索的将刀子递了过去,苏雪卿深吸了口气用刀子笔直的划过苏雪婉的小腹,另一手用白巾子迅速擦干尽鲜血。
肚皮里的孩子在里边动了一下,苏雪卿心尖一颤,更加聚精会神。
匕首一层一层,一丝一丝的向下,苏雪卿额角的汗被青空擦掉又冒出来,几个呼吸的时间,苏雪卿便将刀子递还给青空朝她招了招手。
“来,一起撕开。”
青空抿紧了唇,伸手上前,触摸到苏雪婉温热的肚皮时青空几乎像被灼伤一般往回收,苏雪卿一把抓住她,“别怕。”
青空深吸了口气,又将手伸上前,两人勾住苏雪婉的肚皮一起使劲,鲜血顺着刀口流下,苏雪卿擦干净血渍,沉声道:“小剪子。”
接过剪子在子宫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羊水顿时便冒了出来,青空眼疾手快的用棉布吸净,苏雪卿小心翼翼的扩张了刀口,然后将伸手进去,温热的羊水包裹着整个手掌,手下一个软绵绵的肉团动了动。
就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往苏雪婉手掌里蹭了蹭,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苏雪卿极尽温柔的捉住孩子柔软的后颈,轻轻往外边拉。
几乎是一瞬间,孩子的脑袋便从腹部的刀口冒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哇哇哇……”的哭声,苏雪卿将他嘴里的羊水抠了出来,而后用棉布擦了他身上的胎脂。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苏雪卿将最后一针缝好,剪掉线后苏雪卿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
“世子妃,小公子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