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拦着苏雪卿的腰在院子中轻轻一点便朝二门外的离院奔腾而去,眨眼的功夫苏雪卿便立在了离院最高的戏台的屋顶上边。
此时下边已经被一群劲装黑衣人团团围住,官员歌姬舞姬都蹲在院子中间,萧仞山与王昶谢贤三人立在正中央抬头望着一旁的屋顶。
苏雪卿顺眼往去才发现那屋顶上立着一个人,宽大的青色衣袍看不出身形只是显得很是高挑,一张雕花银面具在冷月下泛着寒光罩住了整张脸。
“你是谁。”萧仞山声音沉稳听不出半点波澜。
苏雪卿皱着眉头,“这是怎么回事?王爷身边不是有护卫的吗?”
龙池摇了摇头,“今日四公子将王爷的护卫全带走了,大部分武将也都离开了,只剩下这些个文臣。”龙池的手依旧紧紧的拦着苏雪卿,这屋顶这么高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只怕会出事。
月下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手臂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下边数十黑衣人便化成了数十道残影,几乎是一瞬间便听见几道闷哼声,还有那些个歌姬舞女的尖叫声撕破平静的夜空,紧接着地上便骨碌碌的滚下十来颗脑袋,在惨白的月光下,血流如注诡异得像是修罗地狱。
苏雪卿心中发毛,胃里边一阵翻腾,龙池伸手遮住了苏雪卿的眼睛。
“别看。”
“不。”苏雪卿扯开龙池的手,“我要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我绝不要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苏雪卿心中寒意顿生,“绝不。”
在那数十人倒下的一瞬间,那些个黑影宛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月下那道青色的身影依旧宛如清风古松,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丢下,然后一声不出淡然转身离开,只是苏雪卿分明觉得他深深的瞧了自己一眼,眸光冰冷。
东阳王!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调兵围剿!”王昶首先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望着身旁倒下的尸体血红着眼睛。
谢安淡淡瞥了王昶一眼,他一身朱红锦衣上已经被溅了一身的血,谢安上前捡起那人丢下的东西从对着月光和长廊下的灯认真的看着,良久谢贤将东西递给萧仞山与王昶,“不用追了。”
说罢谢安将身上的朱红袍子解下,穿着一身沾了血的雪白中衣离开。
萧仞山没去接那东西,苦笑了一下也转身离开。
王昶将手里的东西仔细瞧了许久,最后陷入好沉默,深深的望了那些倒下的官员几眼,朝那些没有被杀却已经吓得双腿打颤的文官道:“都散了吧。”
下边人的反应出乎人的意料,苏雪卿疑惑的望了龙池一眼,“怎么回事?”萧仞山不是应该暴跳如雷然后立马派兵追杀围剿吗?
谢贤解下官袍是什么意思?王昶最后沉默又是什么意思?
“秘密都在那人丢下的东西里边。”苏雪卿抿紧了唇,“咱们先回去。”
龙池将苏雪卿送回了碧落院,人影一闪又消失在了黑暗中,苏雪卿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却见黑暗中坐着一人。
“你回来了啊。”苏雪卿若无其事的走上前。
“嗯。”黑暗中,萧千然一身月白色衣裳极为显眼,“你去哪了?”萧千然挑眉。
“睡不着,随便走走。”苏雪卿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干了,我要睡觉了,你呢?”
萧千然静默了许久,“你先睡吧。”说罢站起身来,“我去沐浴。”
萧千然走进屏风后的净房里,苏雪卿心中长舒了口气,心中却有些纳闷,为何自己不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他?这件事明儿个早上便会众人皆知啊。
再说了这王府的事情应该也瞒不过他吧。
苏雪卿将自己扔到床上,“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说。”
次日,苏雪卿照常去正院请安,一路上平平静静,每一个人都似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苏雪卿满心疑惑的走进房门,见****依靠在美人榻上,面色微黄,竹姨娘在一旁捧着药碗侍疾,几个庶女都垂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萧采蘋穿着一身水红色裹胸长裙,外边罩着一件淡蓝色儒衣满是担忧的望着****。
“咳咳,外边的流水宴还摆着吗?”****精神似乎很不好。
“嗯,摆着呢。”流水宴不过是做给外边的普通百姓看的,告诉他们东阳王的地位和权威,昭示着东阳王府的富贵荣华,有了几个得力的管事在自己倒是不用太过操心。
“母妃身子还好吗?”苏雪卿柔声问道。
****淡淡的瞥了苏雪卿一眼,“只要这个府里能平平安安的我自然就好了。”说罢又示意身边的竹姨娘扶着她坐起身,“沉船一事王爷已经知道了,昨夜王爷亲自审问了你抓来的那三个人,他们只都已经交代了。”
苏雪卿淡淡垂下眼睑,“交代了什么?”自己明明吩咐那三人一口咬定不知道,怎么可能交代什么。苏雪卿心中冷笑,面色却没有半点波澜。
“背后是柳姨娘指使他们的,柳灀那个贱人想祸害你然后顺便将瑶丫头拉下水,这样她儿子便能成为世子。”****避开苏雪卿的眼神继续道。
苏雪卿心中一片冰冷,嘴角却噙着笑意,“那母妃的意思是?”
****紧抿这唇角,良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爷的意思。”说着顿了顿,“只是咱们王府总得给那些个受惊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交代……”
苏雪卿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那母亲打算给个什么交代?”
****望着苏雪卿那双清亮的眸子竟有些张不开嘴,“三媳妇受人唆使禁足三个月,杖毙那个出主意的丫鬟,将她的家人发卖了,柳灀……交由官府处置。”
****说完似乎有些倦怠,懒懒的挥了挥手,“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从正房走出来,苏雪卿满腹疑惑,昨夜的事情为何没有半点风声?就算那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可也不至于这样啊,至少离院那些个歌姬舞姬就不可能不透露半句,可是现在就像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一般,所有人的平静如水,苏雪卿心中几乎要怀疑昨夜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小姐。”青空突然拉了拉苏雪卿的衣袖,声音略显沉重,昨夜的事情苏雪卿已经与她说了,这会儿青空望着苏雪卿,朝一旁的长廊努了努嘴,苏雪卿顺着望过去只见长廊上一个眼生的洒扫妇人朝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往日里洒扫的那位婆子却不知去了哪里。
青空会注意到这个也是因为那洒扫的婆子原是碧落院里一个叫四喜的二等丫鬟的母亲,往前苏雪卿来请安的时候若是带上了四喜母女两都会趁机聊一会儿,平日里任凭风吹雨打苏雪卿来请安时那婆子都会在,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苏雪卿心中一沉,快步走回了碧落院,碧落院一如往日宁静安详,一回碧落院青空便匆匆朝下人房走去,不一会儿青空便回来回话,“四喜不见了。”
苏雪卿眉头一跳,心中愈发沉重,“龙池。”
“在。”龙池闪身出来。
“你去打探打探,离院里的那些人可还在。”
苏雪卿紧抿着唇角,青空与龙池两个相视一眼,他们知道苏雪卿心中的想法,也许今日东阳王府能够这般平静不是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而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命丧黄泉。
龙池沉默着退出了房门,苏雪卿的唇透着一股苍白,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细线。
“青空,你还记得咱们去东北买人参的时候半路上遇到的那对主仆吗?”
“记得。”青空点了点头,“那侍卫剑眉英目很是英俊,那主子成日里带着帷帽只露出半个下巴从未见过真容。”
“他就是那日重阳节庙会,在八宝山救了我们的那个青衣男子。”苏雪卿声音发涩,“昨夜的事,是他做的。”
“什么?”青空心中一惊,“小姐不是说那人带着面具?小姐如何知道?”
“感觉。”苏雪卿现在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就是他。”
昨夜那人虽远远的站着,宽大长袍银花面具,可是他临走时望自己的那一眼让她莫名的熟悉。
不一会儿龙池推门进来,望了青空一眼,“离院已经没有人了。”
苏雪卿心中一凉,却不知该喜还是悲,“离院有歌姬舞姬一百余人,加上仆从丫鬟将近三百。”
青空沉默了,龙池抿着唇角望着苏雪卿,她脸上带着淡笑眸子里却分明满是荒芜,莫名的心中抽痛,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龙池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不一会儿萧千然推门进来,青空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萧千然一进来便觉得苏雪卿的情绪不大对头。
“没事。”苏雪卿微微一笑。
萧千然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似乎也是满怀心事。
苏雪卿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萧千然望了望苏雪卿,良久,“没事。”
两人便这般坐着,苏雪卿看书萧千然发呆,许久萧千然终是开了口,“昨日朝廷数位大臣都死在东阳王府。”
苏雪卿点点头示意萧千然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们的家人也是一夜之间尽数被杀,但是朝堂上却没有半点风声,唯有黑市坊间有些流言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萧千然沉声道。
“大约是与那位有关。”苏雪卿指了指天。
萧千然点头,“这一次被杀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是与蜀郡王有关系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苏雪卿心中一惊,“蜀郡王?”
“嗯。”萧千然望着苏雪卿,“我知道你的人最近也在靠近蜀郡王,但是我希望你能有些分寸。”
“我知道。”
苏雪卿垂下眼睑不与萧千然对视,萧千然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似乎隐含着什么,欲言又止,良久叹息了一声,“你一定要靠近他?”
“嗯?”苏雪卿疑惑。
“苏家与蜀郡王已经没有了干系,你为何不躲开,宫里那个迟早要对蜀郡王动手,现在这个只是开端离得越近死得越早。”
“我自有分寸。”苏雪卿避开这个话题,“为何要选择在东阳王府动手?”
“这事也是有原因的。”萧千然眉头紧锁,“虽然我不完全明白,但是似乎宫里那位与咱们的王爷有什么协议,这事发生在东阳王府无论如何这铁帽子王府的名头是要被摘掉了,往后承袭只怕还会掉爵位。”
“王爷竟会同意这样的事?”苏雪卿心中满是凝重,东阳王不像是个软弱好欺负的角色,若是他提前知道这件事为何还会同意?
萧千然薄唇紧抿,“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大抵他是想避开锋芒。”再说了皇帝若要对蜀郡王动手,那朝堂之上唯一可用的将帅就是他,这爵位的事情他再挣回来就是了。
苏雪卿望着萧千然紧锁的眉头,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却一闪而过抓不住头绪,“昨夜的事情,你参与了吗?”苏雪卿还是问出了口。
“嗯。”萧千然淡淡应了一声,“是杀部做的,我自然知晓。”萧千然避重就轻,“你也知道?”
苏雪卿叹息了一声,“我昨晚骗了你,我说出去走走其实是去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