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尾成了那个被时间遗忘的人。转眼间他来到这个冷漠华丽的城堡已经三年有余了,这三年来野口多的陪伴还历历在目,可眼下呢,连野口多也离开了,已经半年了吧,七尾默默在心里算着。他在想,为什么相聚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可离别就成了度日如年的事情。他觉得野口多已经离开好久了,有十年那么久吧,可他摸摸自己的头发,却连一寸都没有长够。
与宫野的相处也再没生出什么事端来,这种相安无事的平静,让七尾有一种错觉,好像宫野以前对自己的虐待,都是做给野口多看的。现在看客走了,戏也就中场谢幕了。等野口多回来的那天,所有的噩梦也许都会卷土重来也说不定。
如果说野口多代表噩梦,他还会不会那样依赖、眷恋这个噩梦的触发器呢?七尾问自己。
会吧,大概。人都需要一点美好事物的刺激吧,这份刺激可能需要交换眼前的平静,面临选择的人大概也会义无反顾吧。因为人性是贪婪的,都用尽全力去打破现有的平静生出事端来,所要争取的却是一些光鲜亮丽的遮面纱。
野口多经常写信回来,七尾一字一句都细细读了,却没什么感觉,无非是一些大陆特色风景的照片,或者新认识的朋友的介绍。七尾读来索然无味,这种麻木让他怀疑,野口多真的是自己的归宿吗,或者以前那些让他向往让他依赖的眷恋,真的就是错觉。
也刚好就在这个时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对七尾来说有些难得。但后来他回忆起那一切灾难的萌芽的时候,都不寒而栗。
宫家的日常就是沉默,学习的人按时学习,工作的人及时工作,所有人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对于每天都必须会有的突发情况,七尾都十分回避。他太累了,每天的等待让他筋疲力尽,对于汤里加了他不喜欢的香菜,讨好宫野的人因为进不来古堡只能送来各种稀奇的礼物,七尾都没多大的兴趣,甚至是有些排斥,听见荣九训斥女仆他会沉默地躲开,有一次客厅里搬来了一盆蝴蝶兰,七尾远远地看着,像是一群娇小美丽的蝴蝶聚拢在一起,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年野口多送给他的那一株紫斑蝴蝶草,也是像小小的蝴蝶,可是更平凡虔诚,也更生动明媚,现在还夹在七尾的书里。七尾转身离开里了,这个家里,能让他驻足的东西真是太少了。
这种沉默也不全是坏事,野口多不在的时候,七尾学会了画画,七尾也不确定他的作品能够算作是画。他没告诉宫野,也没有请老师来教,只是托荣九买了很多的颜料、松节油、画布和画笔画刀等必要的绘画工具,然后一个人在顶层的天台,那个他曾经能够遥望野口多的地方,涂涂画画。他从不去刻意得画什么东西,有时甚至连铅笔草稿也不画,就把眼前的,或者脑中的颜色都图在画纸上,有时整张纸都是一片火红,有时又是大小不等的彩色方格,没有人看得懂,他也不示人。
七尾收起画架的时候,远远望见宫野回来了,这样从后门回来的时候很少。七尾遥遥地俯视,知天命之年的宫野越发富态了,这样由上面看起来,像一个西装革履的肉球。不过很明显地走路左摇右晃,他也许喝酒了吧,七尾想。
果然,还没走近餐桌,七尾就闻到了冲天酒气。七尾皱了皱眉头,然而这个小动作立刻就被宫野捕捉到了,随即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上齐了,仆人都退了下去。这样的每一餐都让七尾觉得生硬突兀,远不如野口多在厨房里忙活很久,却只端出来一盘开胃小菜吃得愉快。
头顶华美复杂的水晶吊灯,桌上粗糙的桌布上有着精美的图文,单看那精致的画工就知道这粗布肯定也不是什么残次品。幸好桌布上有厚厚的玻璃整个罩住,不然就太过奢侈,暴殄天物。苏麻离青的瓷盘很是诱人,可是这种吸引却让人失去了对菜色的渴望。宫野似乎对这批瓷器有莫名的执着,七尾不敢想,这种执着和曾经家里玄关的花瓶、爷爷家的茶具都有关系。
七尾什么都没说,认真吃着饭,阿盘照顾七尾和宫野的健康,每一餐吃的食物都是他的心血。
“七尾,我有话跟你说。”
虽然宫野和七尾之间隔着餐桌的宽度,却还是在宫野张嘴的同时,立刻就闻到了臭烘烘的酒味,七尾放下手中的汤匙,直了直背,却并没有抬头。
“是,父亲大人。”
“你姐姐写信来,问我什么时候才允许她结婚,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呢。”
七尾没有吱声,反倒抿着嘴角,用一种很茫然的表情看着宫野。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心里正骂我呢!”
“你就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不懂事吗?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你在多多面前装孩子也没用,你压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宫野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看来宫野不打算逼问他了。
“我吃好了,父亲大人。”
说着拧身跳下凳子,准备离开。
就在他快要成功脱逃的时候,宫野的声音又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跟她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七尾背对着一桌佳肴和醉酒的父亲,漠然的表情突然凶狠的让人觉得狰狞。他觉得宫野是故意的,用这些话来激怒他,就想看他忍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他在门口站定了良久,突然转过身来,又爬上凳子,跪在凳子上探出身子,将面前的餐盘一个一个扔向宫野。
宫野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七尾也没有胆大到对准宫野的脸扔过去。
苏麻离青的瓷盘一个接一个摔碎在木地板上,与精致的菜肴一起摔碎成一堆垃圾。
宫野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这倒让七尾想笑出声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不就是对面这位吗。宫野的目光像是源源不断射出毒箭的弓弩,这让七尾脸上的蔑视也慢慢褪去,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地爷爷和任性的孙子,也不像严肃的父亲和调皮的儿子,而像是两个男人在决斗,不过他们没有用剑,而是用眼神。
“你回屋吧,我不会打你的。”
宫野最先打破了沉默,可是七尾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这让宫野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七尾觉得,也许是酒劲上来了吧。
“你只道今天是多多生日,可今天也是多多妈妈的忌日……我老了才明白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人才最重要不是吗。我知道七尾你离开父母不好受,前两年我也脾气坏得紧,可你不是那种幼稚的会因为这种事情记恨我的人,可你还是恨我,不就是因为多多吗,不赶走她,我怕你们出事……”
七尾有点懵了,难道在宫野心里,自己的冷漠和排斥不是因为虐待和鞭笞,而是因为得不到明媚而善良的野口多吗。自己有过这么强的占有欲吗,可他觉得自己从来还没想清楚,自己跟野口多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在宫野眼中,已经很严重到需要拆散他们吗?
这是第一次,七尾有些恨自己是个孩子,他觉得这些道理他想不清,都是因为他太小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定义野口多对于自己的意义,对七尾来说,成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宫野真的没有因为那些碎盘子和挑衅而打七尾,也再没有打过七尾了。两人的相处变得融洽了很多。从见到七尾开始,宫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遗憾的是,到宫野死,七尾都没有将这人当成过父亲。
而这一天,宫野所有隐隐的担心,在后来不断出现的事件里,一步步得到了最好的证明。
爱总是这样的,付出的人死不足惜,接受的人花天酒地。
这样说野口多,有些过分了。可着实,她与七志川的友谊,进展地越来越快了。甚至在这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七志川还来到上海跟她一起过圣诞节。
值得一说的,就是在申奥成功这件事,就算在三个多月之后的圣诞,还是没有消散那总久违的喜悦气氛。是好事,都是值得高兴的,连与大陆想来意见分歧的台湾岛,也是额手称庆。
说来,西香岛的政治归属很是模糊,按说西香是归属于台湾岛的,可西香毗邻海域部分重叠于台湾岛,岛面积也更大些,岛民成分混杂,大多都是由于生活问题而移民至此,而对于政治移民则相当抵制,在解放战争结束之后,大批国名党残余转移到台湾,台湾政府希望将部分伤员迁到宜居的西香,也借此完成与西香的融合,这却遭到了西香岛民的坚决抵制,几乎到了要打起来的地步,后来双方休停协议,台湾发现自己的计划不成,便试图从西香得到部分资金援助以备接下来的重建工作,智慧的西香人也识破了其中的阴谋,只允诺提供人道主义救援。这有些雷同于南京条约的性质,有了南京条约,就会有马关条约、辛丑条约和其它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让台湾当局气得跳脚的是,西香提供的所谓人道主义救援,实际上却是十人一组,西香监狱中的死刑犯小队。小队长解释说,他们虽然宗罪在身,却都是医生护士,这让台湾人民哭笑不得。
因为在岛民的心中,他们不必隶属于台湾,长期的西香式思维也让人们拒绝任何政治入侵。如果非要形容西香岛问题,也许可以用台湾岛与大陆的归属问题来解释:台湾算是归属于大陆吗,大陆人民当然说是,台湾人民当然摇头。那西香归台湾管吗,台湾人说当然了,西香人却说凭什么。
类似如此的问题每到台湾改选,国名党和民进党争得热火朝天,蓝营绿营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西香问题总是会被扯出来,几乎每一届总统上任时都会承诺在任期间解决西香问题,然而就算手段用劲、软硬兼施,西香问题还是如鲠在喉,始终得不到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