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了一堆废杂志,我每一份都认真地检查过了,发现她从一些杂志上面剪走了一些照片,那时候我觉得我机械的心跳突然之间跳了起来。
我去了图书馆,翻阅了那些杂志的每一页,才发现蕊蕊剪走的都是一些唯美的风景图片。
我从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蕊蕊喜欢旅行,她一直幻想曲一些纯净的地方,过桃花源一样的生活。后来蕊蕊真的去了旅行,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跟茵茵,有时候是跟别人,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我想,被剪走的那些照片一定是蕊蕊想要去的地方。
我收集了每一份杂志里被剪走的照片,就像虔诚的圣徒在回溯时光一样。我不知道蕊蕊究竟去过那些照片里面的哪些地方,可是那时候的我在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那些地方全都去一边,因为那是蕊蕊想去的地方,那是蕊蕊或许已经去过的地方。
我究竟是有多白痴,竟然会做那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单恋少年才做的事情。可是我觉得这样的事情是有意义的,那样我就能与她的心情更加贴近,我就能更加理解她了。
那失去的七年光阴,我想我要用一辈子才能弥补。
当破产的时候我面对着发白的墙壁,脑海里回旋的便是这样的一件事,脑海里回旋的,便是那一张张唯美的风景照片。
就连最后盛着回忆的房子都不得不卖掉了,这不是预示着我已经放手了吗?
我其实早就知道的,我应该大度一点,男人一点,果断一点,不要再束缚着蕊蕊的幸福的,是心里的幻想在作祟,可是现在连幻想都碎裂了,我若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那边是对蕊蕊的爱情,对蕊蕊的亏欠吧。
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开始独自一个人进行我贴近蕊蕊的旅途。
当时我还觉得蕊蕊跟章宇私奔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情,把一切都抛下,自己的心里肯定会难过。可是踏上了旅途我才知道,抛开一切是一件痛快的事情,身和心都是自由的。
我去了南方,去了天涯海角,去了丽江古城,去了滇黔山旮,去了凤凰,去了西安,去了漠河……由南而北,就像流浪一样,走遍蕊蕊想去或者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我遇见过不同的人,我体验过各种不同的事情,我看见了从前勾心斗角里面永远看不到的事情。身体必然是疲劳而困乏的,可是内心却是充实的,自由的,甚至是幸福的。
我想我在旅行中爱上了旅行,就像热爱蕊蕊一样。
时间在漫长的徒步旅行中过得缓慢,又过的飞快,我几乎没有了时间观念。
那一年的夏天,我踏上了去往西藏的路途。蕊蕊也曾经来过这里。我想象着她在旅途中的每一个表情,我想象她看到我看到的风景是不是曾经惊讶,是不是曾经惊喜,是不是曾经泪流满面,每每想到她生动的表情,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旅途中,我遇到了几位藏人,偶然聊天的时候,他什么说起了那边初夏他们遇到的那个女子,一身泥泞,但是眼神坚毅。他们偶然间看到了我挂坠里蕊蕊和茵茵的照片——蕊蕊,你还记得吗,就是你和茵茵在我们离婚那一天拍的婚纱照。他们说你便是他们遇到的那个女子。
蕊蕊,我觉得这场旅行是对我的救赎。在十几亿的广袤土地,我竟然能遇到你遇见的那几个人,这是不是我们的一种缘分?
蕊蕊,我去过你去过的布达拉宫,我轨过你曾经匍匐的朝圣天阶,我曾经如你一般虔诚地跪拜天穹,我只是想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更加地接近你。
后来,我去了一个叫做墨脱的地方,一个曾经被无数人写进故事里的地方,一个你的收集里想要踏足的野地。
我在盛夏红艳的映山红指引下攀山越岭,踏过泥泞,深入山野。我见过雾霭弥漫的云海,我听过最动听的山泉,我呼吸过高原新鲜得仿佛能灼穿咽喉的空气,我接触过最淳朴的乡民,我一直攀爬,一直前进,不断地回溯……
在入秋的时候,我终于前进得再也不能前进了,我甚至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叫做墨脱,是不是还是那个圣地所在。
这里陡峭四壁,这里山泉盘蔓,这里云海苍茫,这里民风淳朴。
看到这如同与世隔绝的地方时,我觉得这就是幻想乡,这里就是桃花源。我忍不住想象,你看到这个地方该有多么的惊喜。可是这里太远了,这里太偏僻了,你一身牵绊,怎么能脱身至此?
所以我决定代替你在这里生活,用尽全力地生活,不留一丝遗憾。
我在这里教孩子们认字读书,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总是忍不住地想念我们的孩子,想象她有没有随着时间越长越向你,想象她会不会不时地想起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想象她有没有与你跟章宇幸福地欢笑……
孩子们总是问我为什么要到他们这里来,我回答说,我是为了找回我失去的最美。
孩子们总是问我要是他们有一天离开了这里去到了大城市,我有什么想要让他们做的。
我回答说,能不能替我找一个叫做陶蕊的阿姨,代替我好好地看一看她。
皎洁的月光透过飞舞的窗帘洒进卧室,照亮了地毯上坐着的女人。
女人身上只穿了一条睡裙,裙子还已经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差不多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她蹲在地上,头埋进双膝间,一动也不动,咋一看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king—size的大床走去。
床上的男人寸缕不着,但是身上被丢了一条薄毯盖住了重要部位,他睡得天昏地暗,对身边的事情浑然不觉。
月光下,女人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床沿上,抓紧了拳头猛地抓起男人的头发,抬手,狠狠地一拳便落在男人的脸颊上。
男人就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也不动,就连哼都没哼一声。
女人却咬着牙不争气地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