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开,安师长带着一干绅商鱼贯而出,身后跟着两列士兵敲锣打鼓。
唐宋元跟着安师长后面,瞅了瞅漆镇武,眼睛余光瞥向墙头。
而此时漆镇武站在滑竿旁依旧与唐恩聊天。
小五哥瞅见了老太爷唐宋元,把腿一蹁,猫着腰溜走了。
安得胜跑步到漆镇武面前,敬礼,抱拳,“不知司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司令原谅海涵!”
漆镇武在墨镜上方翻白眼。
漆镇武:“副官!”
“到!”陆续跑步上前胸脯挺得老高老高把脚磕得啪啪响。
漆镇武:“上个月,也是打的这两条幅吧?”
副官:“回司令话,上个月安师长扎的是牌坊。”
这下漆镇武不高兴了,白眼也不翻了,脸一抹,直接垮了下来:“给老子绑了!”
一干士兵将枪抵住安师长脑袋,用麻绳绑住安得胜。
安师长:“司令,咱都是行伍之人,这…….这……”
漆镇武:“你个锤子!凭啥熊克武来你扎牌坊,老子来你拉条幅?老子哪点比他熊克武苤啊!“
安师长:“司令明鉴啊,兄弟我冤枉,司令,您来的太快,牌坊来不及做。”
漆镇武:“还冤枉你了?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本司令好坏不分?是不是?副官!”
陆续:“属下在!”
漆镇武:“给老子拉去毙了!”
安师长:“司令使不得啊使不得啊,看在我曾经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
“毙你,坏了老子一世英名,咱四川人,从不赶尽杀绝。可你这灾舅子居然污蔑本司令,坏我仁义之师之威名……动摇老子军心,你这栽舅子,栽舅子你让老子好生为难,太难了……太难了……”漆镇武挺了挺肚子,老八脚一迈跺(不是踱)起了四方步,“这样吧,你的部队,老子接了,你的地盘,老子接了!”
栽舅子不是把舅子埋在地里等来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长出好多舅子,栽有栽赃的意思,亦通“灾”,灾难,烂---一堆烂泥扶不上墙。这词的意思就是你很讨厌,离我远点,再惹我,我叉你姐!四川话骂人千千万大体上比北方话要文明得多,含蓄得多,花样翻新,不会动不动像北方话那样掏出生殖器问候对方父母姐妹。老子和龟儿是常用词,老子务必是自己,龟儿必须是他人,绝对不能错位。中国人都爱当他人长辈,巴山蜀水不例外,但是在川渝人的意识里,当长辈必须是对方父亲这边的,对方妈妈那边就得远离,不能当舅舅和姥爷,姨爹除外。
安得胜本就是风吹两边跑的货色,这边摇一下那边歪一下,就如小五说的那样,这个栽舅子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本,小军阀的日子不好过啊,眼瞅着漆部连婆娘儿女都带来了,那是长期安营扎寨的准备了。为了自己的本,安得胜在肚子里问候了许多遍漆镇武的祖宗八代,可面子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恭不敬,虽然身子被绑着,还必须腆着一张笑脸把漆镇武迎到了自家门前。
安公馆门前,啪哒啪哒跑过两队士兵,分列两边,持枪站立。
两士兵抬着漆镇武到门前。
安师长五花大绑,被士兵押着随后。
漆镇武打量“安公馆”三字,嘴里啧啧有声:“好字好字!”
想来漆司令自己的字写得跟鸡扒似的,但凡见着书法作品不表扬几句都显得自己没文化和品位。话说那个时代,没文化的军阀多去了,漆镇武还算比较过得去的,没像冯玉祥、张宗昌、韩复蕖这些大军阀那样开国际玩笑。表扬是一个人的美德,又不花钱,说几句口水话而已,听者舒服了,自己也满足了,何乐而不为?
“承蒙司令夸奖……”安得胜弯腰表示感谢,如果不是陆续手快,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的安师长当街跪倒五体投地了。
“就你那鸡爪子还能龙飞凤舞出这等颜色来?给老子爬开些!”安得胜的应答就让漆司令不高兴了,人家分明也没啥错,这大概就属于话不投机吧。
“司令明察秋毫,这字乃是本地大儒白校长之手笔。”杨得胜脸上堆满了笑容。
漆镇武看见这笑觉得隔夜的饭都要吐了,捂了捂嘴,“副官!”
“到!”陆续的脚跟又磕得啪啪响。
“三件事,你记一下。”
“是!”
“一,拜访杨老太太,哦马上进去,该办了,这个不算。一,电告叛军匪首安得胜,我虽为威武之师,实乃文明之师,绝不做赶尽杀绝之事,告诉他别跑了,老子不再追赶;同时又告诉安师长,他的家人平安无恙……”
“安师长在这里。”陆续陆副官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安得胜。
“老子不知道在这里吗?程序必须走!”
“是!”
“二,进城安抚百姓,赐予恩惠。”
“是!”
“三、准备厚礼,拜访白校长。”
“是!”陆续再次磕脚后跟,转身离去。
“回来!”
陆续转身跑回漆镇武跟前。
“还有第三……”
陆续虽然已脸平静地望着漆镇武,心里却开始做加法了,这个这个还有第三是三的补充么?。
“第三,明天杯莫亭包场!”
“是!属下这就去办。”
“老子要跟那书包娃好好喝两杯!”
陆续又磕脚后跟,然后跑步离开,不跑步行啊,万一再来个还有第三他就犯愁了。
“安师长!”
“属下在!”安得胜这次不敢弯腰了,只好跟陆续一样磕着脚后跟,可身体被绑不好掌握平衡,一下磕倒在漆镇武跟前,漆镇武伸出手搀扶起安得胜。
“属下?你还不懂我刚刚的安排迈?”
“司令明示,属下愚顿之极”。
“那我就假把意思明白地告示你一下,安公馆这三个字是不是该换了?”
安得胜:“属下该死,我马上取下来,来人!”
一士兵跑了过来。
“去,将这扁取下来,换成漆公馆。”安得胜开始发号施令。
“我叫你取了吗?漆公馆?老子有的是别院分号,告诉你,那三字给我换成“天一阁”!”
漆司令对于中国的文化仰慕推崇,可毕竟是行伍之人,哪里知道这世上还真有“天一阁”这样的建筑呢。“天一阁”位于浙江宁波,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私家藏书楼,也是亚洲现有最古老的图书馆和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图书馆之一,建于明朝中期,由当时退隐的兵部右侍郎范钦主持建造,大概这也是唯一与漆司令能挂上钩的地方。从另外的角度来说,漆镇武也许知道这个地方,他是故意取这个名字,因为文人都很朝拜向往这个地方,他准备将宅子送给白师我,他觉得这才给校长脸。其实这种院子,叫阁本来就不合适。
那士兵眼瞅着眼前的形势,虽为安旧部,可得势的是漆部,漆镇武没有发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执行安得胜的命令了。
“还不赶紧去办了?”安得胜对那士兵吹胡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