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那一座茶楼的二楼,同样是那一个靠窗的雅间,一位妙龄女子和一位中年妇女对坐着,疑似在聊天品茶,可她们却都已经沉默很久了,桌子上的茶也早已凉却了。那妙龄女子正是上官伊人,今日的她仍然是一袭白衣,只是脱离了白牡丹的身份,少了几分胭脂味的妩媚,多了几分如晨露般的清纯。而对面的中年妇女,则是一身青衣,干净清爽的脸上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静静的坐着,她很美,确切地说年轻的时候应该比对面的女子还要美。她,就是李婆婆,就是蓉郡主,就是峨眉派已经失踪的前掌门。
昨晚,她从城外的丛林里飞出,长孙翰一路跟随,二人在涧河畔停了下来。月色朦胧,仿佛是河面上生气的烟雾,李蓉看着远方,静静的问:“表哥,这二十多年,你过的还好吗?”长孙翰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问:“你说什么?你是?”“表哥,是我。”李蓉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放在左脸侧,用力一拉,人皮面具就扯了下来。她冲着长孙翰一笑说:“表哥,这下可曾认出我来?”长孙翰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一字一顿的说:“蓉妹,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二人同时都往前走了几步,更近的靠近了对方。看着她眉梢的美人痣,长孙翰才开始相信自己的眼睛。“蓉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长孙翰激动的说着走了上来握住了李蓉的手。
“师叔,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峨眉吗?”伊人的话,打断了李蓉的沉思。她微微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平静的说:“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尽过掌门的责任,上对不起已逝的历代掌门,下对不起众弟子,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被冷月宫盯上了,回去也只能给你们带来麻烦。”“可是,师叔,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是更危险吗?”伊人有点儿着急的说道。李蓉站了起来,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淡淡的说:“无妨,这些恩怨,多半是因我而起,注定需要我去了却,伊人,你早点儿回去吧,别让你师傅太担心。”李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走到伊人面前,层层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闪着翠绿光芒的玉扳指,这就是象征峨眉派掌门身份的信物。她轻轻的拿起来,又注视了良久,再小心翼翼的包好,递给了伊人。伊人接过玉扳指,也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怀中。对李蓉说道:“师叔,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有时间,回去看看,师傅她老人家常常念叨您。”李蓉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被窗外的什么给吸引了,她禁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伊人也跟着走上前来,两个女人都愣住了,因为,她们都看到了如失了魂儿般的在大街上游走的萧魄。李蓉是担心,尤其是看到了那把祖传的宝剑并不在他身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真的很想上去问个究竟。伊人是心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心仪的男人是这样的无助,这样的失落,好想走上前去安慰一下他。两个女人,都怀着关于同一个男人的不同的心事,却都不能走上前去做些什么。李蓉是暂时还不能与他相认,所以担心与他接触过多而让他发现更多的破绽,伊人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他相认。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白牡丹已经去世了,而伊人对她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身份,甚至她都不能以一个神秘女子的身份和他接触了。两个女人,似乎都看出了彼此有心事,也不多问,便各自离开了。
萧魄走着走着,感觉肩膀被谁拍了一下,转过头,却发现一个市井装扮的老者再冲着他笑,他稍一慌神,终于记起来了,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前辈。“前辈,是您?”他略显迟疑的问道。那老者点了点头,依然笑道:“年轻人,相逢不如偶遇,怎样?到老朽家里喝一杯如何?”萧魄没想到,这个刚见过一面的老者会这么爽快的相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的对这个老者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再加上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便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道:“承蒙前辈看得起我,那就恭敬不如聪明了。”“请……”长孙翰也顺带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独自走在前面带路,萧魄也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穿过几条巷子,便到了长孙翰的院子,虽然简陋,但却打扫的很干净。“年轻人,可不要嫌弃老朽家里寒酸啊。”长孙翰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走进了屋子。萧魄环顾着院子,看着矮墙下面那些开的正绚烂的秋菊花说:“前人有诗云:‘山不再高,有仙则名,水不再深,有龙则灵。’想必前辈就是这仙和龙吧。”“哈哈哈……,年轻人真是太抬举老朽了。”长孙翰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他抱着一坛酒,拿着两个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来,年轻人,这是我自酿的女儿红,你尝尝。”长孙翰一边招呼萧魄,一边也坐了下来,把两个碗都斟满了酒。看着他的动作,萧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有多少次,他练完一天功,踩着夕阳回来的时候,师傅也是这样,斟上两碗酒,和他一边对饮,一边讲江湖的事情。
“年轻人,坐啊,别那么愣着,老朽就是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才邀你到家里来的,来,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长孙翰的话把萧魄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冲长孙翰歉意的点点头,坐了过来,端起酒碗,和长孙翰手里的酒碗碰了下,说了句:“前辈,干。”便仰头,一饮而尽。长孙翰也笑着一口干掉。两人就这样,不问彼此姓名,不问彼此年龄,而只是单纯的以酒会友,你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一句“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你一句“腹中书万卷,身外酒千杯”,我一句“酒力不能久,愁恨无可医。”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偏西,石桌前放着几个空空的酒坛,二人都都有些醉意熏熏,终于不能支撑,趴在石桌上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