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嘶~~~~~~~”
无数光影晃动，一片黑影冲眼前而来。这人下意识的想要要躲开，却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黑影只是在眼前晃了几晃，随即落了下去。
“哄~~~哄·~~的声音似从远出传来却又似发自这影子，声音中还夹带着一丝极为刺耳的高音。
这人两手用力抱着脑袋，双眼紧闭，满脸胀的通红，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抬起头，刚刚双眼用力紧闭，眼泪稍微挤了出来，现在睁开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有些扭曲，但已经比之前面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好多了。
一个看起来有点猥琐穷酸的老头正坐在一张四方桌对面不耐烦的盯着他，桌子上有本厚厚的账本一样的本子，旁边摆了砚台书震，一个雕刻着繁琐浮雕的乌沉沉的笔筒，里面却塞满了两指宽的的竹筹，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本来是白瓷的茶壶和茶碗，老头一只手拿了毛笔，另一只手正握了根一尺多长的铜烟袋，那烟袋正在自己眼前的桌子上用力敲着，导致那茶碗的茶水都震得洒出来了些。
刺耳的高音慢慢消失了，那人终于能把“哄~~哄”的声音和老头敲桌子的动作联系起来，现在声音变成了正常的砰砰声，他也逐渐的把注意力从老头花白稀疏的山羊胡下面那张嘴里的黄牙转移到了老头夸张的口型上。
“名字”
“哎~~你~~叫什么名字？”
很显然老头在催问这个人的名字，然而这人却继续抱着脑袋，困惑到无法回答。
“你看看~~”老头仍敲着桌子，头已经扭向一边，“我说的没错吧？这个肯定是~~~”，“这样的脸不用问就知道，又一个糊涂鬼，你看我说对了不是？”
那人顺着老头的说话方向，看了下老头旁边，老头身后早围了十来个人，老头对着的是离他稍微远些的一个壮汉，这壮汉靠着青黑色的城墙而立，上身半裸，一大团刺青顺着脖子直纹到右肩和前胸，摸样十分威猛。壮汉似乎在人群里有些地位，以至于他虽然有意和众人拉开距离，但老头却无法忽略掉他，壮汉对着这位无法回答名字的人鄙夷的瞟了一眼，估计还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再也没往老头的位置看一眼。
“我就说嘛！”老头仍有些喋喋不休，看到壮汉没有理会自己，脸上却丝毫没见尴尬，转而把脸稍微转了那么一点，这次他对着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人和老头挨的最近，态度也和壮汉截然不同，从老头在开始说话起就一脸讪笑，“是，是,您老一向神算”本不怎么高大的身材这时候更弯了三分。众人立即哄叫“李老早就名声在外，还用你说？”“甭听老刘头废话，李老阅人无数这点又算什么？”，高帽一顶顶向这位被人叫做李老戴去，那个被人叫做老刘头的人脸上一红，但笑容不减，“是，是，大伙说的是”一边说话，一边一个不漏的对众人都点了遍头。
李老又转过头对着这个糊涂鬼，手上的毛笔轻轻架在笔架上，然后拿起桌上的茶碗在嘴边抿了一口，嘴里开始嚼着刚刚喝到的茶叶，嚼完了就把茶叶渣吐在地上，然后对着茶碗又抿了一口，这只指甲又黑又长，小指指甲还弯着的黑瘦枯手把那不算白的茶碗衬托的像是要发出白光来。“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你又打哪来到哪去？看来这些你都不知道罗~~？”这糊涂鬼虽然仍然眉头紧皱但神态比以前又自然了些，他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最终把头低下来轻轻的摇了两下。他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的这里，他甚至连怎么坐到这椅子之前的记忆都毫无头绪。
“嗯”李老倒不介意糊涂鬼的回答，“袖子撩起来我看看，这样~~对，一只手就行，对~~”，糊涂鬼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心想或许对方是看自己的手相，更或许是看自己手上有没有老茧，胳膊上是不是还有汗毛，甚至手指的长度指甲的长短，手掌上留下的伤疤，所有这些细节都可以判断自己之前是做什么的，最起码是穷还是富。自己却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手上有没有老茧，胳膊上有没有汗毛，所以趁这时候也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手臂起来，说不定能想到些什么，他在想。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准确的说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没看清这李老的动作，只看到灰影如烟，他的枯手挟着铜烟袋已经砸了过来。
李老的攻击太快又太过突然，糊涂鬼已经来不及把胳膊抽回，但很明显他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几乎同时另一只手臂下意识的已向李老的脸上挥去，这是围魏救赵的打法。结果只有三个可能，自己胳膊上挨一记，李老脸上少半边牙齿，以他这年岁，这口黄牙估计比真金白银还珍贵些，要么就是胳膊挨一记，李老另一只胳膊来挡，自己再用脚从桌下踢李老的下盘，再不然就是李老知道自己接下来吃的亏更大，转而放弃攻击自己的胳膊，两人都收回攻势最后大家毫发无伤。
然而世间的事情总是充满变数，这次糊涂鬼又没猜对，这李老压根就没想过要打自己，黄铜杆的烟枪在将至未至之际就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不过烟枪没有打下来，却并不意味着没人受伤，烟枪里的烟丝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在糊涂鬼胳膊上了少许，烫的这位仁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干什么？”他为李老对他的戏弄而有点激动，但这时候糊涂鬼才发现，李老甚至没对糊涂鬼的表情和还停在半空的拳头看上一眼，而把全部精神都放在糊涂鬼那只差点被打的胳膊上。
同时糊涂鬼还发现，所有围着的人，包括那个看起来极威猛又心不在焉的壮汉和被人起哄的老刘头都盯着自己的胳膊。专注到没人想为刚刚李老精妙的招数发出赞美。
少顷，“都看清了么？”李老问了出来，同时收回烟袋并放在嘴里用力的吸了几口，本就差不多要灭了的烟丝马上变得炉火般红了。
吐出的烟雾中，有几个人马上答道“看清了”“看清了，不过~~啥也不是嘛~~~~”，这糊涂鬼更糊涂了，好像所有人中唯独他啥也没看清，攻击李老的时候，自己眼睛的余光是盯着这条胳膊的，中间大概也就一闪，好似胳膊黑了些，再看却又没有变化，那顶多是李老手臂的影子造成的错觉而已。
然而周围的人看起来却有了定论，但显然结果令人不怎么振奋，大家的样子都有点失落，倒是那个老刘头失望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明显。
“那好”，“看清了就死心了，大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老规矩”李老又发话了
众人马上乱哄哄的向李老又挤得近了些，老刘头被挤得几乎要趴在桌子上。大家挤得桌子乱扭，桌上的茶壶笔砚都震得跳动起来。
“我要”，“我”，“我也要”。
糊涂鬼彻底被搞糊涂了，感情自己刚刚被验证的结果是好是坏这些人并不怎么在乎，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
“给我，我还缺几个诱子”壮汉终于发话了，声音低沉有力。
众人马上都朝壮汉望去，从这些人表情上来看壮汉明显说了某些忌讳的词，但那壮汉对此毫不在意。壮汉那身纹身似乎更浓重了些，腰腹上也蔓延了些，脖子却上却淡淡的似有似无，不过也很可能是第一眼没怎么瞧清楚，那纹身开始是什么样自己也说不大上来。
李老看着这壮汉笑道“符能老弟啥时候来都是缺的啊，不过能给符能老弟总比给其他人强，那这事咱们就这么着？”
话声未落，一边的老刘头急了，两步跑到符能跟前，两手已经抱住了符能的手臂，刚要开口，两手就被符能甩开了，但他马上又再抱住，符能还待再度甩开，手里却似乎被塞了什么，“大哥，我说我的好大哥，您看您这样的英雄勇武过人，以一当百，缺他这一个不过是九牛少了一毛，麻烦大哥你帮帮忙，帮帮忙啊”
符能低头摊开手掌，手里原来是颗花生大小宝石样的东西，鲜红似血娇艳欲滴，他两指捏住这宝石两端，眯着眼睛对着附近的篝火照了照，宝石璀璨生光，宝石中心更有几丝黑丝隐隐流动，符能手腕一翻，两指伸开任它跌落在掌心，然后把宝石在手掌里一颠一颠的玩弄。那宝石越发的璀璨，似有生命一样，“这个哪儿来的？”
“前段日子出城想熟悉熟悉路子，在城外桥洞捡的”
老刘头知道符能不信，随即紧接着说“遇到了那东西，还好本来就快不行了，我算是捡了便宜，吐出来的”
符能果然本就不信，听到后面的话怀疑的脸色随即放松了下，“你一个人？你胆子倒大，为了这事儿命都不要了么？”
“嗯，想想确实后怕”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刘头在年纪三十来岁的符能面前老实的像个孩子。
这众人各个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主儿，一听即知符能的语气有所改变，都想着看来今天是对了老刘头的心意了。
果然不出所料，符能声音大了些“今儿就随你吧，其他人是不是想要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是，是，大哥，好大哥，谢谢您啦”老刘头随即放手转过头望向众人。
这一群围着的人看着符能的态度，他虽然说帮不了老刘头，但本来到手的人却没要，这明摆着是照顾了，没人敢不给符能情面，早就乱哄哄的开始拱手向老刘头道贺。“恭喜，恭喜，老刘头，没想到你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啊”，“老刘头你居然也成了御行啊！！”道贺声不绝于耳，但是语气里却总忍不住多多少少有些贬低的味道。
老刘头几乎要热泪盈眶，双手不住作揖连声称谢。
一旁的糊涂鬼几乎要崩溃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一群人一阵折腾，把自己来回转了几手，却好像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这是把自己当啥了啊？然而直到现在这糊涂鬼只有好奇却丝毫不觉得生气，心里想着估计自己在失忆之前涵养是十分之好，说不定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出身官宦人家。既然这群人看来到现在还不打算收场，那就冷眼先看他们怎么折腾再说。
正哄闹间，城外远处传来“呜呜~~”的声音，那应该是巨大的号角的声响，这声音低沉却不失穿透力，甚至让人觉得身边的杯杯碟碟，笔墨纸砚，从舌尖到脚底，包括整个人都因为声音的共鸣而微微震动起来。大家马上安静下来，头顶的城墙上，可以听到有几个人来回跑动，呼喝声此起彼落。符能起身向城门边走去，其余的众人也陆续跟上，符能走了几步转回身来叫住还在原地的老刘头，一只手轻轻一甩，一点红光飞向老刘头怀中，老刘头慌忙双手接住，“这个还你，自己留着吧，让人以为我符能还会沾你这点小便宜”老刘头嘴里蠕喏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想要回答什么，符能早已领着众人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