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片雪花花瓣般悠然飘落。
雪花落在如一泓清水的剑刃上,裂成两半落下。
剑刃吹毛断发,剑柄也同样不凡,青铜的材质,古意盎然的花纹,再加上点睛一笔的黄金镂丝,剑穗鲜红,剑穗上端打了如意结,还穿有几个绿玛瑙的珠子。这柄剑必是如干将莫邪般的铸剑名家花费百般巧思打造而成,想必在白天,有点泛绿的青铜和玛瑙,配上一条鲜红的剑穗和灿烂的黄金丝做点缀,这绝对是令人艳羡的风景。
然而这还不止,握着这柄剑的手修长有力,指甲也修剪的整齐,相信这双手,不管是泼墨挥毫,还是弹琴作乐,都绝对不会另旁观者失望,而这双手上带着的白玉扳指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
既使是这样,这双手的主人当然也称得上绝妙,银狐裘的领子和衣袖,加上顶级刺绣做工的银色绸缎以及淡黄浅绿混合同样银色的丝线绣制的白麒麟花纹,以此修剪而成的衣服,不仅显的这主人的玉树临风英武挺拔,更突显主人的清新脱俗。
这位主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
这位少年此刻正站在一个结了冰的湖面上。
湖水清澈冰也通透,冰面下那点点水泡,如烟似丝般的裂纹使人犹如置身仙境。
少年前面几丈外,冰面上丢了几个正燃烧的火把,火把用油浸过,烧得正旺。少年正好处在火把能照到的边缘。
湖很大,湖面因为结了冰,所以平滑如镜,只有偶尔的一些飘在湖面上的被冻住的树枝,湖周围的芦苇荡和灌木从已经覆盖了厚厚的雪,湖边只有一圈偶尔冒出来的杂草能让人分清那里是地面哪里是冰面,附近还有枝桠乱伸的几棵柳树,再远去就是被雪覆盖的山了,但在今夜,稍远一点就是不可思议的漆黑一片。
这位少年站立在这里已经有一会了,他的剑尖斜指着地面,剑尖不曾晃动分毫,银狐裘的领子落满了雪,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把全部的精神都用在了想要穿透远处的黑暗上。
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那是人恐惧绝望时候发出的叫声,嚎叫声有些颤抖,说明在嚎叫的人在高速奔跑,很快声音戛然而止。这个人很不幸,看样子他并没能跑多远,这少年的呼吸变的沉重了,呼出的白气甚至一下子遮挡了视线,这个令少年有些懊恼。
”第四个“他轻轻的说了一句。
少年拼命的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感觉想要用全身的力气去感受前方的黑暗,以及这黑暗里发生了什么。他确实听到了些,今夜有风,微风,雪花落地瑟瑟有声,柳树的枝杈在轻轻碰撞打架。冰结的不够均匀,有些地方偶尔会增加一条冰缝。还有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于血液流动的声音。
少年很自信,因为这次的行动虽然不是自己发起的,但却是由他来计划和领导的,一共十二个好手一同进入到前面的黑暗里,他们每四人一组,一组近战一组远攻惑敌,最后一组后援掩护,目的只为了把目标吸引到自己面前来。轮番攻击让对手疲惫,牵制对手让他混乱,骚扰对手让他愤怒,最后再由十三人中最强的自己和他一战,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即使对手真如传言中说的那么强大,自己也将会把他踩在脚下,除非他是神,不,不,他当然不是神,”因为我还没见过神“他想。
雪下得更大了,冰面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原本十二个人踩在薄雪上的延伸远去的脚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夜,静的出奇,雪花落在地上的瑟瑟声都听得到。
最近这一带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言,在这冰湖所属的地方是一个绝对不能被人接近的禁区,进去或靠近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不论是当地衙门的公差或是受到悬赏诱惑的各路豪杰,也都没有例外。甚至没人曾看到过这敌人一眼,没人知道他是人是鬼。而这个令人闻风色变的传言,却燎起了这位少年心中的战火。组织这次计划的人说,有证据证明对手是人,但是个绝顶高手。有这点就够了。
良久,对手还没现身,剩下的八个人也都没有声息,看来大家因为前面几个同伴的死而变得相当谨慎,这样很好,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去硬拼送死。
突然黑暗中,有声音迅速接近,”来了“这少年想,手指已冻的僵硬麻木,他迅速的活动了下手指,然后握紧剑柄。现在已经听清楚了,是一个人奔跑的声音,一个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火把的光线已经照耀到他,他的轮廓迅速清晰起来,”是自己人“,看来是成功了,他要用笑容迎接自己的朋友,随即,他看到这个人并没有拿着自己的剑,差不多和自己同样奢华的衣服上满是暗色的斑点,一张被恐惧严重扭曲的脸在火光下更显得恐怖,虽然表情扭曲但是凭服饰就可以认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兄弟。他已用尽了全力,宽大的袍袖和衣襟的下摆在奔跑中飞舞,舞动的衣衫更是激荡起周围的飞雪。
”跑~~~~~~,快跑~~~~“他将要冲过丢着火把的冰面和自己汇合,向少年高喊的声嘶力竭。
就在此时,那人就如被猛然拉扯的风筝,当然比被拉扯的风筝还快还猛,用尽全力疾跑中的他突然就被拉入了身后的黑暗中,周围的雪急速翻滚,迅速向后退去,地上的火把火焰暴长,火苗一齐指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好似黑暗中有张巨兽的大嘴,正吞噬掉一切可见的东西。惨叫声迅速远去,又突然升高,然后又急速的接近,一团黑影从空中重重的砸落在少年面前,惨叫声顿时停顿,砸落时的撞击如此沉重,以至于少年听到了骨头脏器尽数碎裂的声音,那人被丢石头一样丢了过来,这惨烈的景象少年根本无法直视,内脏碎裂导致那人喉咙里灌满了鲜血,重伤却早已使他无力移动半分,导致他只能发出轻微的咯咯的声音,这声音令少年痛苦万分,随即连这声音也消失了。
现在这位少年,恐惧,疑惑,无助,除了愤怒之外所有的情绪都因为兄弟的死而完全驱除,他的胸中已经满是怒火,也只装得下怒火。
火把的油烟,凛冽的空气,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腥风,因为空气的鼓荡而轮番侵袭着少年的鼻腔,黑暗中,有声音哗啦作响,像是无数把小刀,同时划着冰面,两点幽光忽明忽灭,这两点幽光就在少年前面,却没接近火把,这是什么东西?强大且谨慎,它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且隐藏的很好,或者这是它天性使然?到底它这样的能力根本无需隐藏。
两点幽光在少年前面的黑暗里左右移动了个来回,光线在夜空中拖出两条细细的光带,它带出的声音也愈发急促,中间还夹杂着更加剧烈尖锐的刮擦声,然后这光又迅速抬升到一丈多高,又开始闪烁起来。它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是最后的威胁,所以它已经不再打算刻意的放轻动作,它已经知道自己胜了。
少年早已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剩余的人没有发出叫声,是因为根本没机会发出叫声,但是他不能为自己彻底失败的计划懊悔,不能为死去的同伴哀悼,也不能去埋怨发起这计划的人的愚蠢,因为此时,他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呐喊,随即执剑冲进了前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