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切实实,陆天感觉他初来乍到就已经融入了城市这么一个钢铁森林。济南不比草原长白,高楼不算林立,也算栉密,中午的空气里仍透着留恋的暑热,在楼宇间搅合着人流车流。繁华处有玻璃成墙,流光溢彩,角落里挣扎着古老城市才有的气息,沧桑如古,现代与古代文明交织着这座人尽皆知的泉城,稍稍刮过的秋风,氤氲着淡淡干涩的凉,吹动起伏着这座城市的个性,内敛。
谁会想到,这样一座城市,普通的街道公交站牌旁,正有三个学生缩着脑袋,做一些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去会会明湖王的勾当。
他们一时也闹不清到底怎么去找那个明湖王,都是新来的,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从明湖王三个字读出,既然要找明湖王,三个人一致决定,直接奔赴大明湖。
胖子的身板晃晃悠悠,大冬天还能让人有一丝靠近了能取暖的好感。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一个人站在那,车厢的过道直接赌了个严实,纷纷投来的目光,都是毫不留情的鄙夷,人胖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人群中的异类。胖子视而不见,八颗牙的嘴脸,嘻嘻哈哈,受累受累。咯吱一声响,找了个空位,一屁股礅在那,再没有人好意思去挤那个剩不到半个屁股的座了。
郑鲲鹏这才知道什么是胖,不管不顾,直接挨着坐了下去。他瘦的要命,正好挨在胖子身边,两人相得益彰。
陆天没坐,刚一上车,他就发现不对,角落里一个身影,如此清晰又如此震撼。是受了惊的苏婉儿,脸上留着惨淡的白,这株小莲花,接二连三的噩梦,让她望向窗外的眼神都没了光彩,怔怔的瞟着窗外晃动的风景,不落实处。
胖子看郑鲲鹏坐下,一下乐了,嘿!我说鹏子,咱俩这是互补啊!啧啧,你小子注定和咱胖子要搅合在一块,看看,这座也就你能坐的下,缘分,缘分!
边说,胳膊肘捅了一下郑鲲鹏,吃吃愣愣的,又捅了一下,郑鲲鹏回过了神,他看到胖子八颗牙扇动着吐出缘分俩字,一下目光变得惊慌失措,屁股都没贴严实座板。
他刚抬头要招呼陆天,坐下吧,正好瞟见了苏婉儿。隋虹雨瘦不沾肉的嘴唇吐出的词儿,一下回响在了耳畔,人啊,一命二运三风水,这就是他的命啊,坐个公交要去从容赴义,也会碰见他奔波千里追来的克星,让他心里又酸又热的,不知道,这么就义了,那个他一直追的克星,心里能不能动一下。
如果就义了,郑鲲鹏觉得,没了苏婉儿,他这辈子,生命就是不完整的落幕了。
陆天心里淡淡起伏着,刚好胖子身后有人下车,他坐了过去,正好挡住苏婉儿瞧过来,能看到郑鲲鹏的视线。
“郑鲲鹏,你来大学是为了什么?”陆天想起他英雄救美的一幕,探头,一句话,让胖子吃了一惊,也让郑鲲鹏一愣。一天下来,三个人并肩作战了一回,陆天这是第一次向着他们说话。声音清亮的像清寒拂面般净爽。
不知有什么感触,还是故作严肃,郑鲲鹏理了理心思,眼神一下飘忽的像车窗外晃动的树影,“为了让我的生命变得完整。老大说过,命这个东西,玄乎!”
这句话半是真半是假,听到陆天心里一阵奇妙,原来,和他一般大的同龄人有着他怎么猜都猜不到的心思。
那些年轻懵懂,不知道情为何物却认定此生非她不娶,青春年少的岁月,风波已起:
那些少女初长成,对着几番突然的示好或者表白,多少个夜晚躲在被窝里,费尽思量;
那些大人们眼中,孩子终归是孩子,日后你们就会明白,可日后总有太多的日后在等待,断煞人肠;
原来每次大人们略带过来人事故的眼神中,我们都曾年轻过,你们没有老过的话语里,是一番又一番的三弄人生,何其感叹!英俊少年,娴静少女,彼此一见钟情,相约白头偕老,不过是书里的七彩泡泡。
“我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胖子一声哀嚎,不顾满车人投来的奇怪目光,“怎么净碰见这些个神神叨叨,动不动就命啊命啊的人。”苏婉儿轻轻回头,又转了回去,她出去接个人,顺便散散心,散去那些阴霾,让她心里那一丝痛楚就这么淡下去。大白天的,挤在人堆里总不会有事。
满车的目光一下没了神采,就你那胖样,还能造什么孽,只有你造别人的孽!
陆天沉默,若有所悟。鹏子的话里有些不可捉摸,像暗夜下的森林大山,掩盖了太多的神秘。其实,那森林大山深处有着鲜活的真实,只是旁观者迷罢了。“我信你!不过,你得相信,胖子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的。”
“铁哥们!”胖子狠狠点头。
郑鲲鹏淡淡笑,满脸的药膏看不出冷热,不过,太多的无奈就会像钝刀子,慢慢割的你就会认了也忍了。一次次的擦肩而过,会成就大街小巷唱遍的传奇,当局者清!
三个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悲春伤秋的各表深沉,有太多不像年轻人的苍白。
胖子前面两个青年,西装革履坐在那,回头见胖子的体格,相视一笑,公交刹车,车厢一静,俩人低不可闻的耳语,淡淡传了过来,“天瘦那个卵子,这次又惹了祸,被一群学生仔给揍了回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就是个一岁不成驴的犊子。王哥这次招呼,肯定是让我们给他擦屁股。”两个青年一个也是精瘦,却透着悍气,另一个略略丰腴的脸庞,总是带着别扭的不屑与冷淡。
“王哥也是,就这么惯着他,被一群学生仔揍趴下了。不是说找那个满脸装纯的小年轻才是重事么?”
“妈的,咱哥们寄人篱下啊..”‘车辆行驶中,请抓好扶手’,精瘦青年的话一下盖了下去...
胖子眼神向着鹏子一瞧,又看了看陆天,脸上分明写着,刚想睡觉就塞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人脸上也是一样的神情,从容就义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些,求生何其难,欲死何其易!
公交车里那个从容的报站女声,大明湖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胖子挤过一阵不耐烦的眼神,跟着起身下车两个西装革履的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实际满腹紧张。谁知道,会有什么让他们三个年轻娃娃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意外在等着他们。
这样的情节,只有电视剧里才会跌宕起伏的演绎出来,他们又想起了温酒以待的老大,此去只有一线生机的话,如此动人心魄。想和做不是一回事,热血不是头脑一时发热,血会带出物伤其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