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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看这道观简陋,里面却布置幽雅。夜色中观内景致看不清楚,却能从细石小径和假山水池中看出一二。显然余纲为拉拢浮尘道长没少花心思。
三人进了内堂,又是一番清雅模样。
一掌孤灯,几缕檀香。
浮尘道长坐在上首,示意王萧二人也坐下来,才道:“余帮主来这,所为何事?”
余纲脸色一黯:“请真人助我花蛇帮度过此难!”当下将酒楼的惨况说了一边,提到皇甫勒和付清溪皆死在宴席中时,不仅老泪纵横,流淌下来。
浮尘道长轻叹了声:“我早已超脱物外,不愿理江湖纷乱,虽然感念几年来余帮主的好生款待,但这个忙却是帮不了的。”
余纲虽对浮尘道长出手并不抱多大期待,但听得他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
浮尘道长微微一笑,叹道:“余帮主为何执迷不悟呢?自庆帝修建大运河,这条水路就成为天下最多利益纷争的地方。南阳处在运河要道,而你花蛇帮这些年来满足现状,无所寸进,早已落后八帮,你占着好处实力却小,纵使今天避过了竹林帮,明日又会来仇敌。眼下余帮主身受重伤,我虽可救你,但你多年武功也未必能保得了多少。不若带着些钱财,就此远离江湖是非罢了。”
余纲道:“听了道长一席话,余某顿然醒悟。只是兄弟之仇,背叛之恨,终究难忘。”
浮尘道长眼中爆射出一阵精芒,沉声道:“帮主自顾不暇,还妄图他念?”
王萧这时出声道:“余帮主今夜遭逢变故,南阳虽大,也只道长仙观可以躲避。若是道长也不肯帮忙,只怕等竹林帮的人找过来,不免受人折辱了。”
浮尘道长看向他,忽然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带起一股劲风,抓向王萧肩膀!
王萧大惊,肩膀朝后闪,右手抬起抵挡。浮尘道长却变爪做掌,两人双掌相抵,王萧只感觉到一股汹涌的劲气直扑向自己,没想到浮尘道长居然动了真手!
王萧闷哼一声,体内的乾坤内劲也不由自主激发而出,抵挡那股侵袭的劲气。
浮尘道长讶然一声,收回了掌,含笑不语。他这一掌来得快,去得也快,余纲却是惊道:“真人留情!这小兄弟是我救命恩人,若有不敬的地方,还请真人原谅!”
余纲话还没说完,浮尘道长已然停了手,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没再理王萧,对余纲道:“这个少年天资不俗,我甚爱惜,又怎会伤害?不过余帮主若愤懑难减,我可帮去除去那叛徒,帮主此后却需隐居山林了。”
余纲面色凄苦,已是料到花蛇帮三十年基业,从此却是毁于自己手上了。他怅然一阵,心中生出一个打算:“如此谢过道长了。只是余纲平生,最爱一个徒儿子轲,此时不知去向,若能够找到他,余纲厚颜再次请求道长收他为徒,自此再无他求。”
浮尘道长脸色不悦,回绝道:“我向来自在惯了,真不是做师父的人,帮主不必说了。”
余纲看浮尘道长态度坚决,知无可能,也不再强求。当下浮尘道长为他疗伤后,一夜沉睡过去。
王萧服侍好余纲后,也到了浮尘道长为自己安排的房间,端坐床上,按照玄阳劲心经,闭目运功。
他发觉自己体内的内劲更为纯厚了,流淌经脉间,比之从前如同小河与溪流。
内劲环绕体内运转七圈,周身疲惫尽褪,说不出的舒适。他睁开眼来,黑暗中抬手运起内劲,一阵光芒爆射,似那划破天际的流星。
“啊?!”
王萧惊叫一声,不是为自己内劲强大而讶异,反而是借着光亮,看见浮尘道长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一双细长眼睛正打量着他。
王萧自从拥有乾坤内劲后,灵感远胜常人,然而浮尘道长忽然出现在他房中却一无所知,如何不令他心惊?
“你真让我惊讶。”
浮尘道长露出笑容,缓缓开口,声音清幽。
“乾坤八劲虽难得,练的人也有一些。诸如戚门一脉之赤炎劲,又有如云熙之寒冰劲、昆吾教吕青穆之地藏劲。可他们徒修其表,纵使各道内劲凌厉,却无乾坤劲气做基石,难免有气绝之时。只是你,却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拥有乾坤劲气的人。”
王萧默然不语。事实上他也分不清八劲和乾坤劲气有什么联系,甚至混淆一起。
浮尘道长轻轻一笑,道:“我不会问你怎么得来的乾坤劲气,但你似乎劲气充盈,却不知如何使用?”
王萧这才知道他有心指点自己,不由道:“我也感觉到丹田内无时不刻都有纯厚的劲气流向四肢百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使出来威力这般小,真人可否告诉我?”
浮尘道长眯起了眼睛:“你练的是什么乾坤劲?”
王萧道:“玄阳劲。”
浮尘道长陡然惊呼出声,才道:“难怪我感觉你内劲如此纯正,原来是八劲之首。看来你若能突破天道,将来达到……达到盛乾坤的程度也说不定。”
他说到盛乾坤的名字时,神色有些恍惚。
王萧听得这个从未见过的师父的名字时,神情也有些低落,对浮尘道长越发好奇,正色道:“愿听道长指教。”
浮尘道长神色也回转过来,颔首微笑道:“其实玄阳劲天下只有盛乾坤一人练成,我也所知不多。不过八劲殊途同理,道本归一,想来我所说的也差不了多少。世人皆道盛乾坤为魔头,可是他的乾坤八劲却是遵循天理而创,这多讽刺。可叹八劲实在过于有名,以至于人们只记得足以毁天灭地的八大内劲,却忘了这八大内劲都依赖着一种盛乾坤所创的内气。劲气和内气看似相同,实则不然,八劲的威力是汇聚天地间同性的灵气,它们类似于一种招式,而乾坤劲气则是力量。当灵气稀薄时,八劲借用不到,威力自然就小,也就需要乾坤劲气来支撑。甚至天地间的灵气转化成八劲所需,也远远不及体内乾坤劲气来得更具威力。只是乾坤八劲有人练成,可乾坤劲气,自盛乾坤之后,却是再无人练成。”
王萧仔细听着浮尘道长指点,才忽然醒悟自己在离世洞府时为何一夜间就拥有了无穷内力,原来并不是自己横空练成,应该是松鹤老人传给了自己。想起松鹤老人传功后的虚弱神态,又是一阵黯然失色。
他道:“我既然拥有乾坤劲气,为何玄阳劲使来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浮尘道长道:“这该是天地之理。八劲之中,溟阴劲狠毒迅猛,威力最高。而玄阳劲纯厚绵长,乃护体之绝劲,你是否感到他人以内劲侵袭你体内,你却能轻易抵御?”
王萧点头道:“正是如此,林天海一掌击中我时,他反而受伤了。”
浮尘道长皱眉道:“奇怪,为何他会受伤?不过玄阳劲我并不了解,盛乾坤以玄阳劲为首,自有一些奇特的道理。这一百年来,九天玄教得盛乾坤恩惠,传以七劲秘籍,唯独玄阳劲留了下来……可叹乾坤八劲绝世无双,九天玄教终究还是在朝廷围剿下灭亡了。如今你大可巩固乾坤劲气,又以玄阳劲形成护体真气后,再勤加练习玄阳劲,有了基石,玄阳劲练来自然事半功倍。”
王萧听得他说出九天玄教,不由心念一动。世人皆称其为魔教,浮尘道长却呼其玄教,似乎他与这盛乾坤所创的门派甚有渊源。
王萧觉得浮尘道长愈发神秘,问道:“不知前辈如此指教我,却是为何?”
浮尘道长俊朗的面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不会问你从何练得乾坤劲气,也不问你怎么学得盛乾坤从不外传的玄阳劲,只是看你拥有内劲而不知究竟,所以有心指点下。我只是一个云游天下、懒散惯了的道士,平生所爱的,只有酒,你倒是不用担心我有何企图了。他年你若窥探到盛乾坤所谓的天道,别忘了给几壶酒谢谢我就是。”
王萧听得他语气间的散漫,知他所说真诚,好感油然而生。
“晚辈自思不似盛前辈那般天纵绝才,却也深谢道长提点之恩,不知何以为报。”
“哈!”浮尘道长一声轻笑:“未来之事不可知,你虽有奇遇得到两大旷世神功,但没天资也是学不会的,将来成就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王萧深深拜谢,起来时,浮尘道长已不知所踪。
夏子轲醒来的时候,天微微明。
仲春的清晨总是蒙了层揭不开的轻纱,启明星和淡淡月影模糊可见,而一轮红日快要露出灿烂的笑容。
夏子轲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若萱绝美的面容上,依旧紧闭着双眸。白皙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纯洁美丽。
当然,让夏子轲叹气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紧紧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感叹空空道长的“醉清秋”药效强劲之余,不免有些折磨人的地方。
这可真是个麻烦啊,大麻烦。
夏子轲真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么一个娇俏的美人儿。
忽然院外响起一阵喧哗,一群人破门而入,杂乱的脚步声外,还有兵刃哗哗作响的声音。
夏子轲趴在窗口看去,竟是群花蛇帮的弟子和一些身穿竹林帮服饰的大汉涌了进来。夏子轲看得一阵皱眉,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本大爷的房子么,竟敢这么闯进来?
但他发现这些人神色不善,心内一跳,隐隐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所院落内的唯一一个老仆早早起来了,听得外面有人闯进来,他连忙赶到前院大门。
“你们什么人,不知道这是花蛇帮少帮主的地方吗?”
夏子轲在南阳的名气实在过大,连带着老仆也骄横起来,即使面对着几十个刀剑在手的大汉,他似乎也毫无惧意。
这些外来者对老仆的喝叱无动于衷,冷眼看着老仆,犹如看着一头待宰的牲口。
夏子轲叹了一声,眼里的老仆已然和死人无异。他侧头看了下自己的床,那里有个藏身之洞,他打定主意就要躲进去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脸色不由一变!
“张翁原谅则个!我们是奉了帮主之令,前来找少帮主的。”
“雁过拔毛”杜仲志那张刻薄的脸从人群中露了出来。
老仆见是杜仲志,脸色变得惶恐起来,忙笑道:“少帮主昨夜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里,现在估计还没醒来呢。杜长老且稍等,我这就去叫醒少帮主。”
杜仲志点了点头,浮现出一丝诡异笑容:“不用麻烦你了。”
老仆神色愕然,一个花蛇帮弟子举起一把大刀,顿时将他劈成两半!
“快些把那小子抓出来!”杜仲志一声令下,花蛇帮弟子朝院子里涌去,而竹林帮的人都看向一个精瘦男子,那男子淡淡道:“把这个院子围起来,那小子素来鬼点子多,别一个疏忽让他给跑了!”
竹林帮弟子应声而去,杜仲志对那人赞道:“何先生真是天上的智多星,算无遗策,如此精心布置,只怕夏小子插翅也难飞了!”
原来昨晚醉仙楼之变后,他们搜寻一夜余纲未果,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夏子轲,如果抓到他,以余纲疼爱他的程度,或许就送上门来了。
夏子轲却没心情听他们客套,早看到花蛇帮这些人冲来的时候就连忙躲进床下的藏身洞。
这洞太小,他甚至连房内依旧昏迷不醒的若萱也顾不上。
他翻上木板,床底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藏身洞的痕迹。
这些人冲进屋子里一阵乱翻,床都被翻倒了,还是没找到夏子轲的藏身之处。
这多亏了余纲的精明的周到,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藏身洞,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夏子轲躲进洞里,心思百转。杜仲志居然敢这么闯他的院子,还大开杀戒,难道就不把余纲放在眼里么?
除非……
此时他虽然不知道醉仙楼发生的事情,但也开始担心起余纲来。
这些花蛇帮弟子没找到夏子轲,但一进他房间,就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若萱小美人。
“嘿,原来少帮主还好这口?”
“金屋藏娇啊!”
“这哪是金屋藏娇,分明是金屋绑娇嘛!”
一阵猥琐之声传来,窃笑不已。
正说间,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杜仲志的声音,他怒道:“你是何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来寻我失踪的徒儿,你们这些狗腿子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