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紫霞山上依旧重复着每日的旋律。寒冷的冬季已经到来,北风卷起飞雪呼啸而至,长白山上一片圣洁。正在此时,山门外来了一人,守门弟子急忙通报林青义。
“是你,方凌!”林海月指着方凌道。
方凌背负着身裹厚熊皮的方欣怡站在山门外,淡淡道:“不错,是我。”
林海月点了点头,道:“是你就好,纳命来吧!”说着,挺剑便刺。
“月月,等一下。”林青义拦住林海月道。
当初若不是方凌将众人的行踪透露给朱棣,傅苍俊等人也不会死,林海月怎能不恨他,随后道:“爹,你不要拦着我,当初若不是他出卖我们,苍俊又怎么会……”
“爹知道。”林青义回身问道,“方凌,你可知这山上之人有多么恨你。”
方凌道:“知道。”
林青义道:“那你来又有甚么目的,还要欺骗我们么?还是小觑我雪山派无人,可以来去自如么?”
方凌道:“我来是向你们赎罪的,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甚么……”
众人不禁错愕,心中充满了疑问。
林青义道:“理由呢?”
方凌看了看背上昏迷的方欣怡,将她轻轻放到一旁,随后跪倒在地,道:“小妹身中剧毒,虽然解药已经有了着落,但这解药须在半年之后方可制好,可小妹的性命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特来求贵派赐‘寒玉冰魄’一用,以便将小妹体内的毒素暂时用寒气封住,挨到解药配好之时……”
“不行!”林海月挺剑说道,“别痴心妄想了,救谁也不会救你,今天就是你还债的时候!”
方凌道:“不是救我,而是就小妹一命。当初是我出卖了你们,但小妹是无辜的……”
见到仇人,林海月的情绪已经失控,怎会听他言语,若不是林青义在一旁拦着,她早就冲上去了。
林青义与武榆楠对视一眼,心中相互明了,随即说道:“你已经出卖过我们一次,不会有人相信你了。这次看你是在救人的份上,我们就放你下山,免得落人话柄,说我们趁人之危。你走吧,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凌,咱们走吧!”
方凌欲要再说,却被刚刚醒来的方欣怡拦住。他见众人已经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只好离开。就在众人散去的时候,蓝德忽然发现傅念君偷偷溜走了,于是,他便悄悄跟上。
方凌背着方欣怡一路下山,忽然耳边一动,发现有人跟踪他。正行间,方欣怡忽然说话:“他们其中有一个人我见过。”
方凌一怔,问道:“你说的是谁?”
方欣怡形容了一下那人的相貌。方凌道:“文子山么?”
方欣怡道:“应该是的。这个人你也见过。”
方凌道:“当然见过,我们一同封太祖之命去找‘龙魂石’。”
方欣怡摇了摇头,道:“不,在那之前你我见过。”
方凌有些诧异,问道:“甚么时候?”
方欣怡虚弱的咳嗽了几声,道:“还记得当天黄昏时,你我骑马追踪爹娘的下落时,曾经遇到过两个路人,然后向他们问路。”
“甚么!”方凌忽然想起,然后说道,“原来是他们……”
方欣怡道:“当晚我晕倒在寺庙里就是他和另外一人救得我,只是他们未留姓名就走了。”
倏尔,方凌驻足而立,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伤害的竟然是方欣怡的救命恩人,他站在那里茫然的叹息。
“从对话中我已听出你做的事情,我实在没法去面对他们,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方欣怡说道。
“等一下。”傅念君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方凌回首问道:“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傅念君道:“我是傅念君,这是我在我娘那拿的‘百合解毒丸’,你拿去用吧?”
虽然这‘百合解毒丸’对方欣怡的毒性并无太大作用,但她还是很感激,道:“谢谢你,小弟弟。”
傅念君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道:“呵呵,不……不用客气。”
方凌接过药丸看了看,问道:“你姓傅,那你父母都是甚么人啊?”
“我爹是傅苍俊,我娘是林海月,他们都可厉害了!”傅念君骄傲地说道。
在这一瞬间方凌心中思绪万千,方欣怡的生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如果没有“寒玉冰魄”她是绝不会挨到半年以后的。方凌虽然心中对傅苍俊一家抱有愧疚,但方欣怡的性命更为重要。突兀,方凌在傅念君身上一点,制住了他的穴道,将他夹到肋下往山下跑去。
方欣怡道:“你这是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捉他何用?”虽然她想阻止方凌,但她身中剧毒,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是想依他要挟雪山派,让他们借‘寒玉冰魄’一用。”方凌道。
方欣怡道:“放开她,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方凌并无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傅念君看着眼前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心中既惊又喜,感觉很刺激,心中暗想:“这位哥哥捉我原来是为了就这位姐姐,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刚才白害怕了,难怪大哥总说我胆小?”
蓝德一路追随,但方凌速度太快,他根本连影子都见不到,好在他已经熟悉紫霞山一带的环境,一路凭记忆追下去。
天空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呜呜地朔风像哭泣地悲鸣声。蓝德暗暗着急,雪这样大,他们的足迹很快就会被掩盖住,在找不到他们,恐怕就真的会追不上了。
紫霞峰上。
众人忽然发觉傅念君和蓝德这两个孩子不见了,众人均想定时被方凌掳走了,于是,留了一些弟子看守山门,其余人纷纷下山寻找。
奔行了许久,方凌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停了下来。方欣怡身体虚弱,已经昏了过去。方凌正思索着如何以傅念君要挟雪山派的事情,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方凌的眼中猛然射出一道精光,浑身的肌肉紧紧绷起,双手已经带上了“双灵乌金刃”。但见雪地中出现两位如同幽灵般的老者,正是唐泽和唐吉。
“你二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方凌道。
唐泽道:“小子,你还真能躲啊,今天看你往哪跑!”
方凌冷冷一笑,道:“哼,若不是为了给欣怡疗伤驱毒,我早就宰了你们了!”
唐吉****地目光看了看躺在熊皮里的方欣怡,道:“这犹如病西施一般的美人,还真是我见犹怜,你二人孤男寡女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方凌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还是气的咬牙切齿。
“放屁,你找死!”说着,一股杀气无形而起,方凌如闪电般蹿出。
他们之间的恩怨起于朱棣攻破金陵不久之后的那段日子里。由于唐毅被傅苍俊所杀,其余两兄弟一直怀恨在心,脾气变得暴躁怪异。某日,一位丫鬟因为侍候不周而被唐泽随手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而死。这丫鬟在宫里与方欣怡关系甚好,于是,她便找唐氏兄弟理论。那唐氏兄弟杀人如麻,一条奴婢的性命岂能放在眼中,方欣怡不但没能讨回公道,反而被对方所伤。方凌知道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怒之下打伤了唐吉,双方从此结仇。
朱棣知道双方发生争斗后大为不悦,他刚登皇位需要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三人屡劝不听,非要杀个你死我活的,朱棣只得下令将他们逐出应天府。方凌见方欣怡中了对方“五毒血魔手”的毒,便四处寻找解药,后来来到了唐泽他们以前的师门“玄门”。“玄门”门主上官紫嫣同意给方凌解药,但由于数十年以来“五毒血魔手”都是“玄门”的禁忌武学,不得任何人修炼,所以,也就没有准备解药,只能从新配制。方欣怡中的毒是一种复合而成的毒,配制解药最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而方欣怡已经无法挺到那个时候,所以,方凌才会背着她不远千里来到雪山派。
这唐氏兄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被方凌打伤,又被朱棣逐出金陵,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所以,便一路追随方凌趁机寻仇。
三人用的均是狠辣地功夫,方凌速度奇快,身法灵活,而唐氏两兄弟虽然速度不及对方,但他二人招式诡异,一身剧毒,又是以二敌一,所以,双方一时难分高下。方凌怕他二人向方欣怡偷下毒手,所以在打斗的时候渐渐将他二人引到一旁。
在一旁的傅念君虽然动不了,也说不了,但他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这三个一流高手的交手给他看的目瞪口呆,应接不暇。
傅念君在紫霞山上也接触过一流高手,比如武榆楠、林青义、文子山等,但是他们极少显露身手,就算出手也只是点拨一下众弟子的武艺,绝没有这样生死相搏的场面。
就在傅念君看的聚精会神的时候,有人碰了他一下。
“啊……”傅念君刚要出声,就被蓝德将嘴堵上。
蓝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别出声,我救你出去。”
虽然傅念君的穴道被制,但方凌见他年幼,只用了一成的功力,蓝德勉强可以解开。二人看了一眼,发现方凌看到了他们,吓得急忙溜掉。方凌早就发现蓝德来了,但苦于唐氏兄弟苦苦纠缠,一时难分胜负,脱不开身,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偷偷跑掉。
“啊……你等等我……”
傅念君一边跑,一边说道。
蓝德回身牵住他的手,道:“快走,你没看他三人交手时的狠样,抓到你就没命了!”
傅念君兴奋的说道:“是呀,他们好厉害的样子!”
蓝德白了他一眼,道:“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他厉不厉害。”
“大哥,你说他们厉害,还是二叔他们……”傅念君正说着,忽然脚下一滑,“啊……”
蓝德急忙双手抓住他,但冬日天短,夜色微降,视线看不清楚,加之山道狭窄,路面冰雪甚滑,被傅念君这么一带,二人一同落入路旁的悬崖里。好在悬崖底下积雪深厚,再加上他二人身小体轻,骨头也软,并未摔伤。
蓝德一下从雪顿里钻出,急忙寻找傅念君,一回身,忽见一只鞋子漏在外面,蓝德握住用力一拔,拽出个人来。
“哎呦,吓死我了!”在雪里憋了半晌的傅念君抖落掉身上的雪花,自己拍着胸脯不紧不慢地说道。
蓝德的气的将他扔到一旁,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吓你个头,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掉到这个鬼地方?”
傅念君无奈的摇摇头,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株松树后面出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傍晚的夜色里闪烁着凶残地光芒。
——
“念君……”
“蓝德……”
远处传来众人的呼唤声。方凌和唐氏兄弟一听是雪山派的人赶来,只好罢休,各自离开。唐两兄弟正往山下赶去,但此时天色已黑,乌云密布,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下山的路了。他们可没方凌的本事,能够有一双夜眼。此刻长白山里风雪咆哮,天地阴沉,连耳朵都不太管用,如果贸然下山危险极大,他二人只好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熬上一夜,等天亮在下山。
时间不断地流失,雪山派众人还是没能找到傅念君与蓝德,眼见天色漆黑,想要寻找更加困难,众人不禁暗暗着急。
——
正在奔行间的方凌忽然发现方欣怡脸色有异,知道她毒性又发作了,急忙寻了一间木屋进去。这木屋是附近猎户夏天住用的,到了冬季大雪封山,无法狩猎,就闲置下来。方凌生火取暖,又给方欣怡吃下一些药物缓解毒性,随即拿出两支细长的空心草管。但见他将内力运至一支草管上,将它扎在方欣怡手臂的血管上,暗红的鲜血从那草管中流出,接着方凌又用草管在自己手臂上一扎,随后将自己手臂上的草管扎在方欣怡另一只手臂上。方凌这么做是在给方欣怡换血,一支草管引出方欣怡体内的毒血,另一只草管将方凌的血输入到方欣怡的体内。这么做也是方凌被逼的走投无路才想出的办法,每天一次可以减轻方欣怡的痛苦,但能不能挨到半年以后就没有把握了。
——
傅念君与蓝德正在说话间,一只饥饿的野狼正在缓缓靠近。灰影一闪,这只野狼扑向傅念君。蓝德发觉后用力一拽傅念君,野狼扑了个空,但傅念君的棉袍却被野狼的利爪抓破了一块。野狼扑空后回身又向傅念君蹿了过去,吓得傅念君小脸儿煞白。
“啊……救命……”傅念君的胸襟的棉袍被野狼紧紧咬住,幸好有蓝德在身后拽了一把,不然傅念君就被这只野狼咬中喉咙了。那野狼紧紧咬住傅念君不松口,前爪不停地挠着。蓝德一边用力向后拽着傅念君,一边用脚使劲踹着野狼的头部。
那野狼吃痛不住,长嗥一声,扑向蓝德。由于野狼突然松口,蓝德被闪了个跟头,栽倒在地。随后野狼一下扑了过来,蓝德紧紧扼住对方的喉咙。虽然蓝德天生力大,但毕竟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哪比得上饥饿的野兽勇猛。
傅念君随手拿起一支树枝不停地抽打着野狼的后背,可惜他才四岁,力气太小,手中的树枝打在皮粗毛厚的野狼身上和挠痒痒差不多。蓝德看着眼前那张散发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正在缓缓逼向自己的喉咙,心中暗自着急,可两臂上的肌肉由于用力过猛开始酸痛不已,渐渐地有些麻木的感觉。
“你打不动它,用树枝刺它!”蓝德眼见快要支撑不住,大喊道。
傅念君连忙照做,但还是不起作用,根本刺不破野狼的肉皮。他这样刺来刺去不但不起作用,反而因为疼痛使那野狼更加狂暴。
看着双眼凶光大放的野狼,蓝德似乎已经看到阎王在向他招手,他双眼一闭,暗想:“看来今天这条命是要交代在这了!”
傅念君刺了半天不见效果,忽然对着野狼的屁股灵机一动,但见他用出全身的力气刺在野狼的腚眼上。
“嗷……”
这野狼吃痛地惨叫着,一跃跳开,屁股上还插着露在外面的半截树枝。只见它蹦跳了几下之后疯狂地扑向傅念君。蓝德从地上爬了起来掏出刚才没来及用的匕首,一跃而起,骑到野狼的身上,双手用力刺下,这把锋利地蒙古匕首的刀刃全部没入在野狼的后颈上。但见这只野狼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傅念君与蓝德躺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良久,二人爬了起来,看着地上死去的野狼还兀自心有余悸。
蓝德看了一眼野狼屁股上插着的半截树枝,不禁笑道:“哈哈,臭小子,没看出来你还挺狠的!”
傅念君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蓝德一怔,问道:“说你一句,你哭甚么?”
傅念君噤着鼻子,抹着眼泪说道:“害怕!”
蓝德气的一乐,在他的小脑瓜儿上敲了一下,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哭啊?”
此时傅念君哭的更厉害了,哽咽道:“人家刚才忘了嘛,呜呜……”
蓝德对他没有办法,只有不理他了。
忽然,傅念君停止了哭泣,蓝德回身问道:“咦,你怎么不哭了?”
傅念君缩缩着肩膀,道:“我冷!”
蓝德一看,只见傅念君身上的棉袍已经被野狼撕扯地七零八落的,也难怪他会冷。随即他四处瞧了瞧,天这么黑想要从这山谷里回去是不可能了,只有明天一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才能回去,但傅念君的衣服已经篓烂不堪,在这寒冷的夜晚里是熬不过去的。蓝德左思右想,看着地上死去的野狼忽然有了主意。但见他用匕首划开野狼的腹部,将内脏掏了出来。
傅念君好奇地道:“你弄它做甚么,血糊糊的,多恶心!”
不多时,蓝德就将野狼的内脏全部掏空,然后问傅念君:“你冷不冷?”
“当然了。”傅念君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好,”蓝德指着野狼的腹部说道,“冷就钻进去。”
“甚么?”傅念君看着那野狼冒着热气的肚子摇摇头,说道,“不,我不进去。”
蓝德道:“快点!”
傅念君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小脑瓜儿晃得和拨浪鼓一样。蓝德哼了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把他塞到野狼的肚子里。
“我不要,我不要,明天回去我要告诉我娘……”不等傅念君把话说完,蓝德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塞了进去。
傅念君边说边哭,但蓝德按着他的脑袋就是不让他出来。蓝德见他哭闹得厉害,大吼一声:“你再哭闹我立即就走,让你一个人呆在这!”
“唔——”傅念君一听立即止住哭闹,憋得两眼通红,直流鼻涕,但就是不哭。
这一突然变故到真出乎蓝德意料之外,见他不闹,便将他和野狼一同拖到避风的地方,随即自己盘膝坐下,开始运功取暖。
良久,傅念君说道:“大哥?”
蓝德缓缓睁开眼睛,问道:“甚么事?”
傅念君道:“这狼肚子里还挺暖和的!”
蓝德想起方才他死活不愿进去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在外面冻的瑟瑟发抖的狼狈样,几次想抬手揍他一顿,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来:“滚!”
……
天色微亮,唐氏兄弟悄悄下山离去,行至半路,忽然发觉前面有人,离近一看是个孩子和一只野狼。二人心想这附近就是雪山派,这孩子定时紫霞峰上的人,二人于雪山派和傅苍俊有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孩子了。
二人刚要上前动手,忽见前方有一老者迎来。那人正是武榆楠,由于他功力深厚,追了一夜没有休息,在此时正巧碰到唐氏兄弟。
武榆楠见到有人,大喊道:“甚么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