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大的脑袋，圆圆滚滚，长得人高马大，戴着一顶大草帽，穿着一袭黄色僧衣，当时行色匆忙，好像发生了什么火燎腚的大事！”
“哦……看来不是他！”蔡教授摇摇头。
“你们指的是谁啊？”小鹏问。
“那么新疆人呢？他们几个人？什么装扮？前边请，我们边走边说。”蔡教授没有回答小鹏的话，继续问道。
“哦，他们说的话俺是没听懂，大约五六个人样子，还有一个女的，长相挺带劲，瞅着不像新疆人，倒是挺像咱们这旮旯的。白白净净，二十来岁，只是冰冷着一张脸，像人家欠她多少钱似的。算上那女人啊，好像七八个样子吧。至于穿戴嘛，按倒是没大留心，好像都是牛仔裤之类的，旅行嘛，穿得都挺洋气的。”崔大婶儿努力回忆着。
“啊……想起来了，那女的穿着一双红色绣着大朵牡丹花的布鞋，哎呦，那个好看！我和老徐婆子瞅了半天，红绸底儿上绣着粉嘟噜的大朵牡丹花，红花绿叶的，可好看了！老徐婆子欠儿蹬地问人家哪买的，那丫头一扭头，勒都没勒她，讨了一鼻子灰！哈哈……”
“布鞋？”我和方振浩同时惊呼道。
“嗯！这个没虎你们，俺们俩都看个清清楚楚！咋地了？你们认识她啊？”崔大婶儿回过头看着我。
“哦……没有……只是这年头穿布鞋的人太少了，感到有点奇怪啊！”小鹏笑道，冲我俩使了个眼神。
“是啊！有些年没看到穿布鞋的了！老嫂子，你就跟俺们说说黑老太的事情吧？你看俺们都是外来人，慕名而来，您又是土生土长的龙湾人，肯定知道不少吧？”蔡教授笑道。
“唉！您这话算是说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黑老太跟俺们家还有点渊源呢！瞧你们的样子，一个个心思都不在景色上，估计是家里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了吧？”崔大婶再次左右前后仔细看看，确定没人了，掩住了半张嘴巴小心翼翼说道：“他们都说黑老太是个巫婆，我说才不是呢！我真看到过她在龙潭的水上漂浮过……说了你们也不信……她人古怪些，但的确有本事，三里四屯的谁家有个病有个灾的，只要求到她没有不灵验的！”
“啊！那不就是农村巫婆吗？跳大神给人家瞎看病的？你们这派出所啥的就不管吗？”我生平最讨厌跳大神的巫医，因为我实习时亲眼看到了好多偏远山区的患者，因为巫医耽搁，没抢救过来，可以说，对这号人深恶痛绝！
“咦！毛头小子！可不敢胡说！实话跟你讲，派出所来好几回了，还有县里卫生局的，都没把她咋地！就是县里、市里还有大头头找她砸箍病呢！告诉你们，在这龙潭三十里方圆的地儿，可不能瞎说。好多人家在家里都供着黑老太的长生牌位呢！”崔大婶儿一副五体投地的崇拜模样，让我不由得摇摇头——愚昧啊，无可救药！
“啊？还有给她立牌位的？那她不成仙了？”我无比惊讶——山区里巫医神婆神汉倒是不少，但能让老百姓供上神仙牌位的，可就闻所未闻！毕竟改革开放快三十年了，农村的科学普及也已经很普遍，迷信严重到这种程度倒是极为罕见。
“唉！对了！小伙子，你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黑老太的确是神仙，大伙说她老人家是狐仙，因为进山的人看到她家周围有很多狐狸出没——这可不是俺造谣啊，这是这百八十里老百姓公认的！”崔大婶儿并没有听出我的讽刺之意，赞赏地笑着，挤出了满脸的皱纹……
“哈哈……”振浩看着我哭笑不得的表情，爽朗一笑。
“崔大婶儿，难道那个神仙老婆婆长得很黑吗？要不怎么会叫她黑老太呢？”
“啊……这个……俺就不知道了——不光俺不知道啊，所有人都不知道！”
“啊？这是啥意思呢？”小鹏奇怪道。
“嗯……因为没有人看到过她的长相……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戴着一顶罩了面纱的黑色风帽，把她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平常也只有给人家瞧病时才肯出门——她住在龙滩瀑布后边，隔着广阔的龙潭，还没听说谁进去过她的住所。你们要知道，她脾气古怪，又爱清静，找她瞧病的不是万不得已，才不会去呢！”崔大婶儿絮絮叨叨，但却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这个黑老太简直像武侠小说中隐居的绝世高手一样，如果不是龙潭即在眼前，真是感觉在听故事一样！
“为什么找她瞧病要万不得已呢？”振浩问。
“因为她看病从来要满足她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忙问。
“第一，要在她的房前种植一棵枫树！”
“哦，相比较救命之急，种植一棵枫树倒也不打紧！”我点点头，不过我平生最喜欢枫叶，说起来这个黑老太居然与我同好，倒也深感欣慰，刚才脑海里那个骑着扫帚漫天飞的女巫形象大大好转！
“种一棵树倒是不打紧，咱们这龙冈山到处是枫树，这个倒是不愁。关键的问题是第二个条件就太要命了！”崔大婶儿叹了口气。
“那是什么条件呢？是不是要很多钱啊？”小鹏奇道。
“错了！黑老太瞧病从来分文不取，就是一个鸡蛋她都不会要！可是她要的，唉……”崔大婶儿不住的叹息。
“大婶儿，您快说吧，急死我们了！”小鹏急道。
崔大婶儿白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骷髅骨！”
“啥？”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
“骷髅骨……就是死人脑瓜骨！听明白了？”崔大婶儿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沉默……宁静……恐怖的宁静……
一阵夹着湿润气息的晚风拂过。傍晚的龙湾河谷如梦如幻，高大的冷山、水曲柳在河边静静矗立着，金龙河清澈的水面飘着一层寒冷的水气，偶尔几只金鳟鱼结伴从上游游过来，泛出一道道金鳞的光芒。远处群山掩映在薄薄的雾霭中，云团缭绕，西天一抹绚丽的彩霞将这个幽静的山谷笼罩，瑰丽中略显诡谲。
“到了，你们看，木栈道就修到龙潭边瀑布下——都说因为黑老太居住在瀑布那边，所以旅游区就开发到这里，不再进入了！”崔大婶儿在幽深的水潭前停步，指着前边一条清水四溅的飞瀑道。
那到瀑布大约十五六米，从悬崖上倾泻下来，下边是清幽碧绿的潭子，一直扩展到我们脚下。但瀑布两边都是笔直陡峭的玄武岩石壁，被这浩淼的潭水包围着，根本没有过去的可能。
“嗯？这么大的景区，就因为黑老太一个人就不继续开发了吗？”我奇怪道。
“嗯……听说黑老太曾经治好了地区一个大官的病，那个大官就批了条子，不让惊动黑老太——不过，现在黑老太的神秘倒成了很多游客来龙潭的目的，歪打正着成了景区的一个景点。不过，基本没有可能看到她，都在这里远远望着瀑布就算完事了！”
“哦！隔着这么宽阔的水潭，怎么能过去呢？附近应该有船吧？”振浩四处寻找着，却没有半点船只的影子。
“要是有船那不都过去了吗？你没看到那块大牌子写着游客止步吗？就是不让过去。”崔大婶儿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木牌，果然朱漆四个大字——游客止步。
“大婶儿，您不是说您看到过黑老太吗？是不是吹牛啊？”杜小鹏俏皮笑道。
“去去去！我一个老婆子还能跟你们吹牛？”崔大婶儿气道。
“啊！那您一定知道怎么走到那瀑布了？”小鹏紧跟着把话递过来。
“我……我不知道……”崔大婶儿吱唔着。
“那么要是有患者家属急于求治怎么找她呢？”蔡教授奇怪道。
“哦……你们看，那棵水曲柳树下不是有一个树鼓吗？这在我们这叫萨满神鼓。要是果真有急症患者，只要在那树鼓上敲三下，把患者的病状、住址写在纸上放在鼓槌下，一般你还没到家，她已经在你家门口等你了！”崔大婶儿看看天色渐晚，有点害怕。
“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在这溜达完往回走，在那座索桥向右
转直走三里地就到俺们屯子了，我先回去给你们预备晚饭和房间，你们早点回来啊！——对了，记住，千万别乱敲树鼓，否则后果可就难说了！”
“什么后果啊？她还能吃了我们？”小鹏不屑道。
“嘿嘿……有本事你就敲敲看看！”崔大婶儿那双尖利的三角眼突然放射出一丝寒冷的光，随即转过头，径直回去了。
“范勇，把笔和纸给我！”方振浩佛摸着光滑的岸边石栏杆。目光瞥向飞瀑，氤氲的水雾笼罩在他身上，反射着落日余晖的绚丽，蒸腾起一道若隐若现的虹。
“你要干什么？”我把纸和笔递给他。
“把多吉大师的病情写上啊！”他转过身子，依着栏杆，看着我笑道。
“啊！多吉大师不是被黑寡妇抓去了吗？你叫黑老太上哪里去找多吉大师啊？”我长大了嘴巴惊讶道。
“不错！她不是狐仙吗？我们不光让她给师傅治病，还要叫她为咱们找到师傅！要是找不到师傅，那她的神秘不也就破灭了吗？这不正是我的研究生想要遵循的科学主义吗？”
“这……那个……”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拿着纸和笔，铺在那刻满了神秘符号的光滑树鼓上，刷刷写了起来。
“邦！邦！邦！”三声悠远绵长的树鼓声随着振浩手中的圆木鼓槌的敲击飘向遥远的群山中……
“教授，你说黑老太会出来吗？依我看，保不定是旅游公司故弄玄虚赚取钞票的法子呢！”小鹏趴在草窠里，叼着一根狗尾草问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教授趴在小鹏身旁笑道。
“对！这就叫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个！”方振浩眼睛紧盯着前方瀑布。
“哈哈，我说咱们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根本没影的事儿，就凭一个农村老太婆的几句神话就在这草窠里趴着……唉……”我翻了个身，头枕在方振浩的腰上，挥舞着一根蒿草驱赶着不住亲密接触的蚊子。
“哥……看你就不行了吧？我们特种部队出身的就是烈火焚烧也能坚持不动！”
“切！当你是邱少云呢啊？”
“嘘……有情况！安静！”张老头突然发出警报。
我一咕噜翻过来，探出头向外看去……
“老天！”我不由自主呼出声，却被振浩大手捂住，感觉得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五米远的树鼓旁木栈道上，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三步一挺，五步一环视地向树鼓跳去，确定周围没有情况，那只小狐狸跳到树鼓上，低下头衔起振浩写的那张纸，重新跳到栈道上，头也不回向左边树林里钻进去……
“快！跟上！”蔡教授声音有些扭曲，猫起腰迅速向小狐狸消逝的地方追去，那形态活脱脱一只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好敏捷的伸手！”张老头不由得赞叹道，随即身形一晃，和方振浩一齐窜出去，紧跟着教授钻进了山林。
“要了亲命了！”
小鹏拉着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茂密的荆棘把我的裤子衣服拉的一道道口子，皮肤火哧溜的疼。
“哈哈……不行了吧，要不要我背你啊？”小鹏停下来，笑道。
我倚着一棵松树，上气不接下气，冲他摆摆手。
“不要……不要了……我走不动了……不走了……你去吧……我慢慢跟着……”
“那哪行啊？这原始森林，虎豹狼虫啥都有，还不把你当晚餐享受了啊！”小鹏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