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犊子!老不死的,我吹牛关你屁事!”白胡子老头忽然生气了,对那胖老头吹胡子瞪眼。
我和方振浩相视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有姓饿的吗?百家姓上没看到过呀!”方振浩悄声问道。
“管他饿还是饱呢!有门!”我笑道。
“大爷……我们只是搞学问写文章,说不定您外孙子的发现上了报纸,一下子就出名了呢!这是好事儿啊,您咋不支持呢!”
我笑着从方振浩衣兜里掏出半包大云递给老人家。
“好个屁!”不料老人家一甩手,白了我们一眼,背起手转头向村里走了。
“哈哈……这饿老倔是出了名的倔把头!不过啊,我告诉你们他可不得以这个东西……”胖老头一把将我上的大云夺了过去,嘻笑道:“他啊,得意的是……”老头儿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你们要是把他喝好了,啥事都解决了!”胖老头笑着拿着大云也掉头走了。
“还愣着干吗啊,走吧。”我拉了拉方振浩。
“喂……我的大云啊!”他龇牙咧嘴地叫道。
“云你个头啊,买酒去啊!”
“按理说呢,咱们也不熟,我也不应该把这个事儿跟你们讲!”饿老汉坐在炕上,抽起了大烟袋,他看了看炕桌上那两瓶杏花村和一桌子的下酒菜,大眼皮耷了下来,看了看我俩,喷了一口黄烟。
“不过你两个小伙子倒是很会来事,又是省城来的,大老远的也挺不容易。这么跟你们说吧——海东青,那是万鹰之王啊!可不是一般的鹰呢!”
“这个我们知道,大爷,我还听过因为海东青导致大辽国灭亡的故事呢!”方振浩急忙道,他看了我一眼,生怕老头子再把这个故事讲一遍。
“哈哈……这个你们都知道,我还刚想说道说道呢!”饿老头笑道,方振浩得意的冲我使了个眼色。
“正是因为这样,海东青在宋元以后啊,就很为罕见了,史书上写得多,老百姓见到的少。不过,除了金辽历史提到过海东青,那个清史里也有记载!”老头将一只三钱小酒杯里的杏花村干了,示意我们也喝掉。
“清史?那是怎么回事儿?”我把酒干了问道。
“呵呵……这个一般人……不,全中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小伙子,你们很幸运啊,晚两年老头子一蹬腿儿,啥都带棺材板子里去喽!”饿老汉啃着一块猪蹄子,神秘笑道。
“大爷,您就给俺们后生说说吧!”方振浩给老人家满上了酒,奉承的笑容差点让我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他瞪了我一眼。
“嗯……这与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有着密切关系呢!”饿老汉话音未落,我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水泥地上摔碎了。
“你怎么了?”饿老汉惊讶道。
“哦,我哥哥他不能喝酒!”方振浩慌忙掩饰道。
“哦,那箱子底下有我外孙儿买的饮料,你给他拿一瓶!”饿老汉指了指墙边古老的木箱子道。
“咦,这是什么啊?”方振浩先开箱子底下的布帘,忽然奇道。
只见箱子底下供奉着一把垂着金黄丝穗儿的古旧弯刀。
“哦,那是我祖传的神刀,因为我儿子是村支部书记,不让我供,我就偷偷供在箱子底下了!”饿老汉略显紧张。
“这个,你们千万不能写到报上去啊!我儿子正要提副镇长呢,这关键时候俺可不想给他拖后腿儿!”
“呵呵……大爷这个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写您儿子怎么带领相亲们致富,怎样保护训鹰这样一项重要的国家传统文化的!不过,我们能看看您这把刀吗?”我是潜移默化中被考古学同化了!
“呀!这可是真的啊?——那你们随便看,随便看,要说我儿子工作那是没得挑啊,只可惜咱们家没有后台……唉……”饿老汉自己干了一杯。
方振浩将那柄古刀小心翼翼拿出来递给我,我接过来,映在昏黄的二十瓦的灯泡下,但见这把刀鞘为红木质地,外蒙一层绿鲨鱼皮,紫呢刀套,拔出来,寒光一闪,刀锋锐利而杀气逼人!刀身上纂刻着四个大字——“神锋握胜”。
“好刀啊!”方振浩脱口赞叹道。
“那是自然!祖上传下来的,还能有孬的!”饿老汉得意的笑了。
“哈哈……可别打这把刀的注意哦,贵贱不卖!因为,这是一把血刀,很不吉利的,小伙子你还是放回去吧!”
“嗯,这是把有着至少三百年历史的老刀了!如果我看得不错,他应该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我仔细端详着这把刀。
“啊!”遏老汉惊讶地站起身,颤声道。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那刀鞘上明明刻着“制造处”三个圆戳,有点文物鉴定常识的都知道那是故宫内务府制造处的印章。
“这可是简直连城的文物啊!大爷,您怎么说它是血刀呢?”我把刀收入鞘中,递给了方振浩。
“那个……皇宫里流出来的……会不会是……偷的?”方振浩迟疑着小声问道。
“放屁!”饿老汉猛地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下,怒吼道。
“呵呵……大爷您息怒啊!我也没说是您偷的啊!那北京故宫博物院从来都是重兵把守,谁能从那里偷出文物来啊!您老说是不是?”
我慌忙陪笑道,狠狠瞪了一眼振浩。
振浩一伸舌头,忙把宝刀放回神龛上。
“不过,这件东西的确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这件事是准了的,至于什么时候出来的,也许三百年前,也许二百年前,这可就很难说了!”我笑着把酒倒进了碗里,递给饿老汉,他仍怒气冲冲看了我一眼,不大理睬,哼了一声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呵呵……我们是干什么的这并不重要,总之,我们不是冲您的宝刀来的,刀虽金贵,但我们见的宝物多了去了,比您这值钱的我们都不在话下!”方振浩笑道。
“年纪轻轻,还挺能吹牛!”饿老汉不屑道。
“呵呵,您说吹牛?那好吧……我给您说一件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估计您都不会相信……我们俩发现了一座地宫,那可是皇帝的陵墓,就在深山老林里,那里的奇珍异宝够装一火车皮的!你信不信?”方振浩神情严肃,我知道,对付眼前这个很不简单的老家伙,必须得付出点东西!
“是的!这个是千真万确——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座帝王陵墓应该与多尔衮有关系!”我点点头,看着遏老汉,缓缓道。
“你们……说的……是真的……在哪里?”饿老汉眼睛突然迷离,似梦如幻地看着我们,嘴角抽动着……
“贝勒山!”
饿老汉突然像被抽干了血一般,一双枯眼死死盯着我们,一字一顿道。
“贝勒山?你们……真的找到了……龙穴?”
我和方振浩对视了一下,决定不表态。
“哈哈……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啊!列祖列宗啊!我遏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呜……”饿老汉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夹着刺耳的哭腔,他突然越下火炕,光着脚跑到箱子底下,重新把那把刀拿了出来,刷地抽了出来,转过身看着我们,眼睛中射出诡异的光芒……
“你……你要干什么?”方振浩把我掩护到身后,厉声问道。
突然饿老汉砰的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待抬起头时,他的额头已经留下了鲜血……
“大爷……您这是……”方振浩彻底被眼前的老头儿弄懵了。
我急忙上前扶起他,却被他推到一边,回身从刀鞘里抽出一卷白布,唰地都开铺在水泥地上,我们身过头看时,竟然是一张画满了极小的人头像的家谱,最上有个人像画得极大,旁边是一行蝇头小楷端正写道。
“大清太师、特封一等公,赐双眼花翎,开国勋辅臣钮祜禄氏?遏必隆!”
我的头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
“遏必隆?”我颤声问。
“可是与鳌拜同朝为四大辅臣的遏必隆?”
老汉凝重点点头,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茫然地望着低矮的窗子,默然无语。
啊,是了!他是姓遏,而不是饿!是以祖先的名字做了姓氏,这是满族人解放后改姓时常用的手法,比如满清第一家——爱新觉罗氏,很多后人都改姓艾或者金。
“那么您是遏必隆的后人了?”方振浩恍然大悟道。
“不错……你们看……”遏老汉指着家谱上第三位的人物像,旁边小字写着大清太子太保、镶黄旗满洲都统、军机大臣臣钮祜禄氏?讷亲,字体居然为暗红色,醒目而刺眼。
“这是遏必隆的孙子,也就是我们这一支钮祜禄氏的远祖!”
“为什么用红字呢?”方振浩问。
“呵呵……”遏老汉一声惨笑,让我毛骨悚然。
“那不是红字,那是血书!
“血书?”我和方振浩齐声惊呼道。
“不错!是血书!”
“为什么?”我问道。
“说来话长啊!”遏老汉将家谱重新卷起,放回刀鞘中,他手中握着那把寒光凛冽的弯刀,抚摸着,迷离的双眼,仿佛看到了远祖那飒爽的英姿……
“我的先祖遏必隆,满洲镶黄旗人。乃清初五大臣额亦都第十六子,母为太祖努尔哈赤第四女和硕公主穆库什。先祖生养两女,皆为康熙后妃,一是孝昭仁皇后,二是温僖贵妃。可谓是金枝玉叶,天家贵胄。
那是崇德六年,先祖跟随皇太极进攻大明朝,在松山建营,筑长围防守。明朝总兵曹变蛟率步骑突围,屡败之。某夜三更,曹变蛟收集溃卒突然袭击牙帐,先祖与内大臣锡翰等殿后力战,保护皇太极撤离,因遭朝中宿敌正蓝旗主豪格挟私报复,遂深陷死地,赖睿亲王多尔衮率骑死救,战至十余骑方死里逃生,从此,与多尔衮结下生死交情。以上这些,都是载之于《清史稿》中的正史——别光听我白话啊,来来来,咱们走一个!”遏老汉将血刀放在桌子上,笑呵呵地端起酒碗道。
“那么……除了正史之外,应该还有野史故事吧?”方振浩仰头将一碗酒干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一抹红晕浮现在他的脸上。
“野史啊,估计是谈不上。说是故事或者传说呢倒是差不多!因为这些传说都是我们遏家世代口耳相传的——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让你们碰到了大墓,我自己都没当回事儿!”遏老汉将一只香辣鸡翅放在嘴里咀嚼着。
“那是顺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摄政王多尔衮战死于大同城下,因生前预料死后必遭顺治报复,遂密令弟弟多铎与先祖遏必隆帅铁骑护送灵柩密送关外,开掘大墓于启运山脉中。
时间到了乾隆初年,因民间有雍正阴谋夺位,启运山龙兴异象,乾隆帝遂逼迫讷亲先祖交出摄政王关外真陵地图,但被讷亲拒绝,乾隆帝盛怒之下,便用这口讷亲祖父遏必隆的佩刀将讷亲斩首于万军阵前,罪名是对金川大小和卓平叛不利,并赐言‘以乃祖遏必隆刀,斩彼不肖之孙’,唉……”
遏老汉一声长叹,我眼前仿佛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用祖父之刀,斩孙儿头颅,这种灭绝人性的诛心手段,可谓诛人诛心!算得上是中国历时最阴暗的一面了,真的佩服乾隆皇帝的奇绝思想,恐怕是世界帝王史上最卑劣的手段之一了!
“那么……大爷,海东青又和这场血案有什么牵扯呢?”方振浩显然也受到了极大震撼,放下一只鸡腿,看着遏老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