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昭听闻完了孙翰的分析,心中才明白孙翰之才,已远远高出自己,他虽身在伙头营,但他却知晓如此多的情报,并能够站在比自己更加高的位置看战局,都是自己完全无法相比的。
此刻的黄昭更加明白孙翰已经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这根稻草是不是扎手,为了不淹死只能先紧紧抓住了。
“黄将军,我再问你一句,是否这关中一切都归孙某调度?”孙翰看着出神的黄昭问道。黄昭猛然惊醒直接弯腰大拜:“还望孙先生救命。”
孙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一拜是黄昭衷心一拜,现在对于黄昭来说,如果想要活命,只有自己一个选择。
“黄将军,那我问你,关中有多少马匹?”孙翰问道。黄昭听闻这话,急忙回答:“无命铁卫以守关为主,故而只有八百”
“八百啊?”孙翰听闻只有八百,眉头一蹙,思索了一番,对着常策一拜:“在下虽有退敌之谋,但奇谋终究要猛将来完成。昔日征西大将军魏延五千兵马出子午谷可直取长安可成,不光此谋本身之奇,更因魏将军勇冠三军。常将军,现在八百骑兵,对面八千骑兵,你可敢奇袭闯营?”
在旁的梁威听闻这话大吃一惊,睁大双眼急忙说道:“八百对八千,你疯了吗?”
孙翰依旧保持弯腰下拜之姿:“不是在下疯,如今战局,对方占尽先机。先贤兵法大家许谦于《许子兵法》中的《势论》中曾言:‘夫战者,纵千变万化,皆有势。兵法之道,首在夺势,使欲要攻之可攻,欲要守之可守。’如今对方想要打就打,不想打就能不打,此战之势已尽归对方占据。故如今当务之急,是夺回势。”
“但是只有八百人,你---”梁威似乎还有话说,却给常策拦下。常策爽朗大笑:“孙先生所言甚是。对方莫说八千人,便是八万、八十万人常策有何惧之?先生既然信任常策能成此谋,常策自然往之。”
“好!”孙翰点点头,然后对着黄昭说道:“黄将军请你将囚龙关全部人召集,让常将军选出这八百死士。”
待所有将领全数被孙翰分派下任务之后,孙翰看着守备府正中的红木座椅,嘴角微微上扬,慢慢转为大笑,进而看向在这张座椅背后的边关布防图,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继而转为一脸兴奋。
“我的佐料都准备好了,安远公主,你这主菜本身还希望不要太难吃哦。”
“关塞沙如雪,寒光风似刀。马息腾腾雾,剑甲粼粼光。一骑踏云去,千军皆休往。铁盔映照胆,烧血大地黄。”
“你真的不像个厨子。”梁威看着孙翰浅浅吟出此诗,说道。孙翰此刻一只脚踏在囚龙关城楼上掏着耳朵,看着远方战场:“你现在倒不担心这八百人去劫这八千人的营了?”
“去都去了,担心有什么用?”梁威没好气道:“说实话,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吧。”孙翰将从耳朵里挖出的污垢朝着城楼下面弹了出去,然后转过头看着梁威。
“五成把握你就敢让大哥去?”梁威瞪着眼问道。
“当然了,要么成事,要么不成,不就是五成的把握吗?”孙翰说完打了个哈欠“五更天了,马上天就要亮了,但现在是整晚最黑的时刻,同样也是人最疲惫的时候。”说完,孙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向远方,五指张开似是托住远处一处沙堆:“诸将,宴会开始了,来让我们迎接今晨第一缕曙光,享受今日的开胃菜吧。”
孙翰的话音未落,在远处那个沙堆之后,便升起了一团火光,火光如同是点在清水之中的一滴墨,慢慢缭开,远方天际线就像是一块黛色长布,此刻慢慢被渲染成了亮红色。这火光照在了孙翰的胖脸上,他脸上的油光显得更为鲜亮。
杀伐声,马啸声随着点燃火焰的噼啪声响彻云霄,就是在关中的人也知道,这百骑劫营,是何等凶险。
那天的夜色,翻滚的火云就像浪一般一层层涌上起,拍打着这夜的黑暗。
那天的黑暗,在这一点点的火光之中,开始迎接光明。
“开席主菜已成!”孙翰一拂长袍,转身走下城楼:“诸将随我去城门迎接常将军归来!”
黄昭此刻很是诧异地跟在了孙翰身后,他断然想不到,之前已经必败的局面,此刻居然有所转机,别的不说,今日之计若成,无疑将已经涣散的军心又重新凝聚起来,他终于觉得,这场仗还有得打。
蒙族营地之中,蒙族之人都在忙着灭火。但是就在刚才,一阵狂风扫荡了这片营地,来势之猛,去势之快,若不是这满地焦黑,谁能相信他们只是过来放了一把火就走,让人措手不及。
查尔丹双目死死盯着囚龙关,继而发出了一阵嘶吼,他愤愤然将手中的长矛扔在地上,此刻他的长矛已经被打成两段,他的眉心也淌出一抹血,刚刚那人的一击直接将自己横起抵挡的长矛给打折,若不是自己身子退得快恐怕对方已经将自己天灵盖击碎,对于一直战无不胜的查尔丹来说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吼道:“究竟是谁?刚刚那人究竟是谁?”
在一旁的安远公主此刻也没有之前的淡然,她看着早已绝尘而去的八百铁骑,面色铁青,口中喃喃道:“不光是猛将,看来对面还有个明白人。”
回到昨日晌午,孙翰站在常策选出了这八百铁骑人前,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和我一样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就会胆怯,这没有什么可以羞愧的。我之前只是伙头营一个伙夫,你们应该都吃过我做的饭,但是说实话,我很讨厌做饭,就像你们在心里很讨厌做‘无命铁卫’一样,我明白‘无命铁卫’已经不再像以前,已经腐朽,让有能之人受尽欺凌,让有志之士展才无门。我也曾绝望,但是今天我抓住了一个机遇,现在才有机会能站在你们面前和你们说这些话。我知道以前黄昭出战前只会说‘从你们加入无命铁卫那一天起,你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这般的言论,但是我请你们记住,你降生的那天,你是光着身子的,之后一切都是得到,唯有一样可以失去的——就是你们的命。我不管什么无命铁卫,我们的命永远都在自己手里。今天一去,九死一生,但是既然常策常将军挑选出了你们,证明你们都是这个囚龙关最好的战士,你们自己说你们比胡流赵满差在哪里?凭什么他们能成将领你只是个小兵?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所以我希望你们记住我我现在说的话,活下来,用你们最大的努力和所有的力气活下来,然后告诉整个囚龙关你们不服,你们才是囚龙关最最优秀的战士,你们比他们更有资格成为将领。”
此刻的将士听到这话,先低下了头,继而有人兴奋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人则双眼通红似要痛哭,却不是因为害怕才哭而是因为一直积压在他们胸口的某样东西给释放出来,他们此刻觉得说不出的舒畅快活。
孙翰满意地微微一笑,转过身拍了拍常策的肩膀,常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浇他们冷水,但是孙先生如此所为,无异于让他们直接送死。”孙翰听闻也不多言,从腰间抽出长剑在沙地上就划了起来。
常策见孙翰对自己充耳不闻也不生气:“我还是于心不忍,要不就我一人带着我的凉州军去闯营如何?”孙翰瞟了一眼常策说道:“常将军,我劝你最好还是收起你这种思想,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别觉得自己武艺超群就可把一切都扛下来,我们在打仗不是在比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就这样去闯营然后全部战死,有什么意义?”
孙翰这时候将一直在地上划着的剑重新插回剑鞘说道:“你要知道,安远公主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战胜的。”孙翰转身看向常策:“但是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缺陷,所以此去未必就会输!”说完孙翰指向地面,地上此刻弯弯曲曲划着很多线条,孙翰慢慢说道:“蒙族人经常败于神州人之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光凭安远公主绝对弥补不了的缺陷。她毕竟是个公主,从未曾在沙场上作战过,所以她在沙场之上对于阵法的应变能力是绝对缺陷,她不懂形势。蒙族人从来只知横阵冲锋或者纵阵强攻,今天我给你演一套‘龙王射涛阵’,此阵法是冲阵劫营最为强势的阵法,你且看好这般变化。”说完孙翰又抽出长剑在地上划起:“你过会就按照这阵法演练,虽时间有限,初练也未必能发挥此阵法最大威力,但是对于更加不通阵法的蒙族军来说,他们绝无破解之法。且今夜我军大败,安远公主料想我军军心溃散且不占优势,绝无可能主动进攻,故而相对防守松懈。届时你们借着夜色掩护,于兵将疲乏之时从正门杀入,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策看着孙翰所谓的“龙王射涛阵”各种变化,最终骑兵将如同巨浪一般,一层接着一层,不停向前侵略且又不失去骑兵的速度。而为了能够使得骑兵能够不为对方兵马所阻。以二十人为一组,在最前布下两排五人横阵,这两排横阵只为从中间撕开一个缺口,整个排兵呈一个“个”字,使得后面这一列骑兵能够冲入,而后面骑兵冲入之后则立刻再形成两个横阵,而之前撕开对方兵马的两列借着马速折返衔入阵尾,这样整个阵前排如浪后排如箭,不停往复,以此冲阵,只求能迅速侵略而不为围杀敌人。
常策同这些死士操练了一下午,已经具些规模。而孙翰让他们在傍晚就入睡休息,四更醒来,便是一番冲杀,成功在敌方营中放火扰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