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秀最危难的时候,更始帝刘玄按兵不动。听说刘秀在河北的形势一片大好,更始帝刘玄坐不住了。
他坐在长安大殿里,伴着脑海里的马蹄声和锣鼓点,摇头晃脑,唱了一段戏:
全凭我招抚使节和权杖
刘秀才纵行河北抗王郎
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
岂容刘秀逞猖狂
我快派人上战场
抓紧时间灭王郎
接着,他把尚书令谢躬叫了过来:
数月来琢磨刘秀与王郎
也不知究竟谁会亡
你带领六将去“扫荡”
一定要奋臂挥刀斩王郎
我这里日夜盼望你能强
怕的是刘秀太健壮
谢躬领命,带着六名将军一起发兵至河北,带着更始帝刘玄的良苦用心,准备去和刘秀争夺河北的胜利果实。
可惜,河北的胜利果实还没有熟。
谢躬的队伍先是去打王郎,没有得胜,在河北基本没有进展,就来和刘秀合兵。
“皇上看你们势单力薄,派我来支援你。”谢躬对刘秀说,“人多力量大。”
刘秀心想:“支援?为什么不早来支援?我看,是监视还差不多。”
刘秀肯定不愿意和谢躬合兵,谢躬既是刘玄安在河北的摄像头,又是一颗埋在刘秀身边的定时炸弹。
不过刘秀不会直接对谢躬这样说,依他现在的城府,他只会说:“谢尚书,太欢迎你了!有你倾力加盟,别说是王郎,就是豺狼,咱也不怕!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刘秀也会唱戏,尤其是样板戏,不比刘玄唱得差,冲谢玄唱了段二黄原板:
见尚书来支援英勇悲壮
原本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
尚书呀,更始帝刘玄的恩深如海洋
今日起志高眼发亮
讨血债,要血偿
刘汉的事业共同要承当
我跟你合兵绝不彷徨
你用红心闪闪亮
照我大军打王郎
风风火火打下去
打不死王郎决不下战场!
刘秀之所以这样,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尽管手下的人都听自己的,但自己必须要听刘玄的。
合兵后,谢躬继续驻守广阿,刘秀则带兵包围了巨鹿城,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能破城。
刘秀光只知道镇守柏人城的李育像只乌龟,不知道巨鹿城是一只更大的乌龟,有着更坚硬的龟壳。
在民间传说中,巨鹿城由一个巨大的乌龟驮着整个城墙,每到晚上乌龟就开始运动,城门也跟着移来移去,使人根本出不了城,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在巨鹿城下心急如焚的刘秀,可否想到两百多年前,楚霸王项羽的那场经典之役?
就在巨鹿不能攻下之时,信都又传来了坏消息。
《后汉书》记载,“王郎遣将攻信都”,信都城里的马宠等人做了内应,打开城门,放王郎的大兵入城。
马宠是信都城的大户人家,家族颇有势力。他这次不光放入了王郎的大军,扣押了刘秀任命的信都太守宗广,还把李忠的母亲和老婆孩子关了起来,作为人质。
李忠是东莱县黄郡人,老家在如今的胶东一带。之前在信都当都尉,是和任光一起,跟着刘秀讨伐王郎。
刘秀对李忠不薄,命他为右大将军,并加封武固侯。还曾把自己的佩绶解下来,送给李忠。
知书达理的李忠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虽然领着奔命兵打了一次次胜仗,但自己从来不掠夺百姓财物。这一点,深得刘秀敬重。刘秀不但在诸将面前表扬了李忠,将自己所乘的大骊马和一些绣被衣物赐给他。
马宠在信都以李忠的亲人为人质,派人来说服李忠,意图很明显:“别跟着刘秀干了,要不然,你一家老小都没命。”
恰好,马宠的弟弟在李忠帐下当校尉,李忠把这名马校尉叫了过来,可能是心里着急,说起了老家的方言:“夜儿听说,你哥那个死犟眼子投降王郎了?他不知道你在我这里营生吗?”
马校尉笑了,有哥哥在信都撑腰,他的回答很硬派:“知道又如何?我觉得我哥做的没啥不对,只要你回心转意,咱们一起跟着王郎,不比在这里困着强?”
李忠拍案而起,“把这个彪乎乎的家伙推出去斩了,看看是我的刀硬,还是你的‘爷了盖’硬!”
李忠杀了马宠弟弟的事,诸将听说,瞠目结舌。
“他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手中,竟然还敢杀人家弟弟?到底是人家弟弟彪乎乎,还是他彪乎乎?”
《后汉书》记载,李忠说:“若纵贼不诛,则二心也。”
刘秀听了,啧啧称赞,把李忠叫过来,说:“现如今这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将军你快带兵回去,救你一家老小。”
“谢谢!”李忠一抱拳,便要备马出征。
“等等。”刘秀拉住李忠,“你到那儿,要先出悬赏,能保证你家属安全的人,赏钱千万,这笔钱,到我这里取。”
李忠跪在了地上:“蒙明公大恩,末将跟随明公,是要共图大事,对自己的家事,绝不敢过多考虑。”
李忠虽说不敢过多考虑自己的家事,刘秀却很主动地替他考虑。
刘秀马上考虑到,李忠此时的情绪不太稳定,暂时还不能派他去信都。更何况,李忠刚刚杀了马宠的弟弟,马宠要是得知李忠前来,肯定马上就杀了李忠的一家老小。
派专业救生员邳彤去,也不行。
《后汉书》记载,邳彤的父亲、弟弟和妻子也被扣在了信都,王郎指定的信都王亲自给邳彤写了封信,内容只有八个字:“降者封爵,不降族灭。”
看到信,邳彤哇一声哭了,眼泪鼻涕一大把。
邳彤哭着说:“事业和家庭啊……不能兼顾啊……”
哭了一阵,邳彤把信揉成一团抹布,擦了擦脸,说:“事业是公事,家庭是私事,既然不能兼顾,就只好公事公办。”
失去亲人的痛苦,刘秀深有感触。于是,他在被李忠和邳彤的精神所感动的同时,派任光带兵,火速回师,讨伐信都。
任光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他应该改名叫任重,尽管道不远。
任重道不远的任光,急得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召集一队人马,紧急集合,直奔信都。
临行前,刘秀嘱托道:“带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回来。”
任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回来,奖给你一套新衣服。”刘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任光,“我已经让人去做了,等你回来,就能做好。”
任光整理了一下衣襟,出发了。
任光的队伍还没来到信都,就碰上了主动从信都出来迎战的王郎的兵马。
可能是由于太着急的原因,任光的准备工作没能做好,仓促迎战,导致一败涂地。
任光的衣服也烂了,身上也挂彩了,领着残兵败将跑了回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秀。
刘秀看到任光这样狼狈的样子,没有忍心指责,只是说:“新衣服已经做好了,你快去换吧。”
邳彤和李忠也没有说话,脑门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
“看来,我需要亲自走一趟了。”刘秀对邳彤和李忠说。
刘秀还没有出发,一个好消息从信都传到了巨鹿城下:王郎在信都的兵马,被拿下了。
这事是谢躬干的。
驻守广阿的谢躬,带着更始帝刘玄的兵强马壮的大军,攻克了信都。
谢尚书不是吃素的。
听说此事,刘秀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报信的士兵:“邳彤和李忠的家人……没事吧?”
问这句话时,刘秀自己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邳彤和李忠依然没有说话,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大,落在地上,几乎要砸出水花。
“平安。”士兵说。
“哎呀!”刘秀一拍大腿。
“哎呀!哎呀!” 邳彤和李忠把大腿拍得啪啪响,“哎呀!哎呀!”
营帐里,除了拍大腿的声音外,全是“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他们找不到别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喜悦。
“李忠!李忠!”刘秀说,“李忠,你怎么‘哎呀’起来没完啊?”
“哎呀!”李忠又拍了一下大腿。
“想老婆孩子了吧?”刘秀的脸上又现出了亲切淡然的微笑,“那我就派你回去看看。”
“谢谢刘将军!”李忠抱拳施礼。
“你去看看,就不用回来了。”
李忠迷惑地转着眼珠:“这……”
“我命你代理信都太守。”刘秀语重心长地说,“看好信都,就像看好老婆孩子一样。”
刘秀在河北重振旗鼓,信都是他最初的大本营。
所以,李忠就成为守大本营的那只坦克。
刘秀率领的大队人马继续包围巨鹿。这样下去,巨鹿的乌龟壳再坚硬,恐怕也快到了裂璺的时候。
王郎在邯郸坐不住了,这个算命先生出身的人,既然有冒充皇帝的胆量,就有和刘秀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
“废物,真是废物,你们这些人也太废物了。”王郎教训自己的手下,声音低沉阴冷,“一个放牛娃,硬是捉不住?”
“他不是放牛娃了,是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事。”这时候的刘林或许开始对当初拥立王郎的决定感到后悔。
“谁封他的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事啊?”王郎明知故问。
“刘玄。”
“一个假皇帝。”王郎这句话表面上是说刘玄,心里其实是在感叹自己,“一个假皇帝,有啥威风的?”
“没什么,只是我们不能在邯郸等下去了。”刘林说。
“你说得忒儿好呢。”王郎装糊涂,“去年刘秀在昆阳,是咋着打败的王莽?”
“一边坚守昆阳,一边派兵解围。”
“巨鹿,比昆阳咋样?”
“严实多了。”刘林说,“这都一个多月了,刘秀照样进不了城。”
“那次,刘秀带了多少兵?”
“几千人。”
“他会解围,咱就不会?”王郎说,“他带几千人,咱不能带几万人?他里外夹击?咱就不会让他腹背受敌?”
《资治通鉴》记载,王郎这次下了血本,派大将倪宏和刘奉率数万精兵,前去巨鹿救援。
“刘秀,昆阳就是你的,巨鹿就是我的。”王郎冷笑着自言自语,“我就是用你在昆阳的办法,在巨鹿对付你,王莽在昆阳咋样被你打败的,你在巨鹿就是咋样被我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