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脸人亮此绝技,震慑全场。做和事佬的也要看本事。他看着练无情,缓缓道:“练姐姐,若是方才乐无愁躲闪,我绝不会相救。他既决心受死,想必已经悔过。你便饶他一次罢了,重责二百刑杖,以示惩戒,那些娼妓,另行安置。”
练无情思忖片刻,面色变了几变,也有点动心的意思。就待乐无愁说句软话,找个台阶下也就算了。
乐无愁终于开口说话了:“老大,我不是后悔。我是恶心!”
假脸人奇道:“你恶心什么?”
乐无愁哈哈大笑,一指练无情:“若是你天天面对这么一个丑陋的老太婆,你恶不恶心?所以我还是死了算了。”
练无情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猝不及防,熟铜棍一下丢在地上,捂住了脸。
假脸人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该死!”
乐无愁朗声吟道:“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乐某平生任侠使气,几时怕过死来!”戮情丸蓦地举起,空中一道厉闪划过,一腔热血直喷苍天三尺高!
假脸人伸手揽去,却只接到了一股热血。
乐无愁引颈自刎,戮情丸当啷落地。双手上捉,竟然将自己的大好头颅从脖颈中摘下,捧在手心。那人头口鼻冒出血来,神经一时未死,竟然发出了一声惨笑。直面自己的妻子,嘴唇颤抖,发出声来:“柔情,我爱你。无论你美丑。求你百年之后,能与我合葬。”眼珠努力转向假脸人:“老大,你没拦住我,我赢你了。我还配做游侠郎么?”又转向第一武:“你有桃花劫,好自为……”眼珠再转向妻子,定住不动了,就此溘然长逝。
假脸人没想到乐无愁竟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双膝一软,跪在乐无愁面前,语声哽咽:“乐大哥,我错了!你配做游侠郎,我不配!如果我不是讨厌你,出手晚了,你就不会死。”
游侠们几乎全跪了下去。只有南宫惜花和唐小蛮没跪。几名游侠女更是哭作了一团。
唐小蛮喃喃自语,反复重复着乐无愁的话:“若是你天天面对这么一个丑陋的老太婆,你恶不恶心?”忽然一声尖叫,捂住脸颊,纵身掠出院墙,狂奔而去。第一武呼叫不应,急忙起身追了出去。东方无暇犹豫片刻,也追了出去。
练无情呆呆地看着丈夫的尸身,仍旧保持跪姿,双手僵硬地捧着自己的头颅,死不瞑目,白垩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瞅着自己,好像还在苦苦企盼自己的答案。练无情忽觉眼睛一烫,一颗大大的眼泪冲出眼眶,滴落尘埃。还有第二颗,以致千百颗汹涌而来。练无情猛地仰头,硬生生把眼泪挤了回去,狂笑道:“你想和我合葬,做梦!老大你要是敢将我与他合葬,我做鬼也不饶你!”笑声忽地戛然而止,扑通跪倒在地,嘴角沁出鲜血来。假脸人急抢过来看时,早已气绝身亡,本来应该用之杀死丈夫,解开诅咒的伤心锥,此刻却刺在她自己的胸口,直没至柄。
假脸人痛哭失声:“练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假脸人纵横江湖,领袖群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经过无数难关险阻,都是谈笑之中定沉浮,从来不曾失态。今日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他哭,大家没想到,假脸人竟然也会哭!
正乱得不可开交,忽听东南方向远远传来嘭的一声响,抬头看时,数里外的天空升起一枚红色旗花火箭。旗花火箭是游侠们的联络讯号,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红色火箭是代表门人遭遇极大危险,请求支援的意思。
假脸人无瑕再顾及练无情夫妇,甩下一句:“看护好练姐姐!”人如风起云逝,早不见了踪影。东邻妹最喜欢热闹,拉着王弑禅也追了出去。
行了数里,前面远远有人声传来,绕过一片树林,先看到假脸人和东方无暇沿着山道正在向前追去,再前面是第一武,更前面的是唐小蛮,再没有其他人,几人速度都不快。听话声是第一武等人要唐小蛮别跑,唐小蛮不听。东邻妹嘟着嘴道:“哪里有危险嘛,骗人!”王弑禅微嗔道:“没有危险不是更好么?”东邻妹小嘴一扁道:“一点也不好玩!”说话间两人已经追上了假脸人。东邻妹问道:“谁放的火箭,发生什么事情了?”
东方无暇道:“是我!”假脸人回头示意她噤声,招呼前面道:“小蛮姐姐放心,我保证一定给你脸治好。天下还没有我东方游侠办不成的事情,你停下来听我说。”第一武更是叫唐小蛮停下,嗓子都喊哑了。
唐小蛮且跑且停,手中攥着伤心锥,对着自己的胸口。不时回头声嘶力竭狂吼:“你们别过来,近我三十步内,我就自杀。”看着第一武,语声转柔:“帅哥哥,你别跟着我这个老太婆了!我、我不配!”第一武叫道:“蛮儿,是我不配你,你把伤心锥给我……”唐小蛮叫道:“不——绝不!帅哥哥你再追我,我要用毒了!”
第一武苦笑道:“就算被你毒死,我也不要和你分离。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我是赖定你了。”
唐小蛮惊喜莫名,声音颤抖:“帅、哥哥!你真好!”可是转过头却又神色一黯,“你越对我好,我就越不能害你。是我没有福气,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了。”
第一武道:“蛮儿别说傻话,只要我们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可以?”
唐小蛮哭道:“我这个样子,自己都讨厌自己。”将心一横,“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说着挥手掷出一枚红丸,落在里上,嘭的一声腾起一团红雾。
第一武苦笑道:“蛮儿你给我吃过那么多解药,三步倒又怎么能毒倒我!”“三步倒”是唐门一种迷香,闻到者三步即倒,故而得名。假脸人袖子一甩,平地好似刮起一股狂风,那迷雾将散未散之际,便被吹了个干干净净。刮到旁边树林里,那里聒噪蝉鸣顿止,敢情是被熏晕了。
唐小蛮叫道:“老大你们再逼我,我可要用毒了。”说着抛出各种毒物,丸、散、水、气,甚至各种毒虫,将众人去路铺满,捎带着左右树林。第一武自是不怕,假脸人和东方无暇功力绝顶,内力到处,毒物不能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