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无情收棍住手,脸色青白,惊怒交加。大家惊闻异变,全部回过头来。假脸人抢到王弑禅身畔,将他扶起,急问:“弑禅哥哥,受伤没?”却见王弑禅从地上爬起,赧然一笑:“没有!”忽然想起一事,“老大,你看看我的玉匣破损没?”假脸人仔细看了:“弑禅哥哥,你这个匣子真是个宝贝,一丝破损都没有。你从哪里得到的?”
王弑禅摇摇头:“我十岁以前的记忆全部丧失了。从我的记忆开始,就背着这个匣子。至于它是什么,我从哪里得来的,我完全不记得了。对了,老大,我记得和你解释过很多回了,你忘了?”
假脸人一笑:“我以为弑禅哥哥想起来了呢,所以不时要问问,我有点好奇呢。”
东邻妹抢过来:“美,受伤没?你怎么那么傻,替她们挨打?”
王弑禅赧然:“我没事。罪不在她们,她们也是受害者,岂能白白屈死?”
“你要是死了就不屈了?练姐姐的棍子那么老粗。呜呜,傻子!”
王弑禅手足无措:“我运起金刚伏魔神通,至多被打吐血,当时太急,我想出招又来不及。以后我会注意的,谢谢莹莹关心。”转向练无情:“练姐姐,你就饶了她们吧,若不解气,再打我两棍子。”那些女子早哭得如泪人般,抱作一团。
假脸人道:“游侠们恩仇分明。练姐姐,不要殃及无辜。”练无情跌足叫道:“算了!”
料峭春风掠过屋瓦,穿过树林,发出幽幽的叹息。夜露凋零,井梧飘坠,这个春夜竟是这样的寒冷。
中庭两人对峙。练无情两脚不丁不八站立,双掌合十,掣棍当胸,以一式“童子拜佛”摆开门户,冷冷道:“乐大侠,请!”一句乐大侠叫得乐无愁心中蓦地一痛,昔日伉俪同床共枕,今夕反目兵戎相见,这一切一切又怪得谁来?
乐无愁强笑道:“练女侠,何必客气!”右手一抖,一道寒光乍现,手中已经多了一把软剑,在场这许多人,没有人看到他的剑藏在何处,那是他的成名兵器:“戮情丸!”
“戮情,戮情,当初我得此宝剑,相剑师说不二曾对我说,此剑妨主,主人遇情成劫,动情而伤,痴情成疾,多情而殁,只能绝情方能解脱。我当初还不相信,没想到一语成谶,今日终归要用它了断情缘。柔情,我再问一句,我们还能回头么?”
练无情冷笑道:“破镜重圆,裂痕犹在。废话少说,出招吧!”乐无愁无可奈何,苦笑道:“有僭了!”他忽然纵起,戮情丸懒懒一招“拨草寻蛇”作势撩向练无情的面门,却又中途撤回,只是虚晃一下。双方都没有缺了礼数,看似有情有义,其实却是恩断义绝,都把对方当作了陌生人。
练无情一声怒啸,跟身进步,盘龙棍泰山压顶当头砸下。乐无愁不敢硬接,身形滴溜溜一转,绕到她身侧,一招“玉带横江”横斩她柳腰。练无情怒喝一声,竟然不避不拦,拼着鱼死网破,盘龙棍中途变招,变砸为扫,挟起一片狂风,捣向他后脑勺。
乐无愁心头一凉,练无情杀机已炽,不惜同归于尽,看来今日已成不死不休之局。慌忙缩颈掣剑,跳出圈外。岂料练无情宛如附骨之蛆,盘龙棍霍霍展开,上砸下搠,左扫右崩,狂挥乱舞,全是打法,没有守势。一味强攻,恨不得将他立刻砸成肉饼。院子里的假山树木遭了殃,全被毁坏摧折成满地垃圾。这正是武林中最狂野强横的棍法:“疯魔棍!”乐无愁形格势禁,不便遽下重手,身形满院游走不定,疲于奔命,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棍梢连消带打已经给了他几下子,虽然不致命,但是长衫凌乱,口中喷出血来。乐无愁本来以为练无情暴打自己一顿,气也就消了,可是练无情越打越猛,越打越狠,她咬牙切齿,随着棍子的击出,口中念念有词,数着每一棍:“一下,二下,三下……五百三十七,五百三十八”好像在做加法,每一棍下去,仇恨不但没减,反而增加了一分,发出的力量也增加一分,直到仇恨堆山垒城般越长越高,填满胸臆,却无处发泄。渐渐的,练无情眼神变了,血丝遍布,口中嗬嗬有声,仿佛穷途末路的孤狼。
练无情每一棍,都像砸在乐无愁的心上,直到把他的心砸扁捶烂,最后彻底打死,一点生气也无。
斗到分际,练无情挟着万世仇,千年恨一棍砸下。乐无愁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累,双腿一软,跪倒在练无情面前,闭目受死。练无情毫不犹豫,棍卷劲风,将力量催至二十层,继续下砸。倏忽间,鹅卵粗的棍头距乐无愁的顶梁只剩半尺!
众人心头骤紧,下意识捂住眼,不忍看那脑浆迸裂的惨象!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轰然大响,之后声息悄然,天地一片死寂。
良久,众人才撤手睁眼,第一眼望去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第二眼是莫名其妙!第三眼大惊失色!之后就是难以置信!
第一眼看到的是:练无情苶呆呆站在乱石堆中,她目光的终点——乐无愁跪在那里,居然没死!
第二眼:老大不知什么时候负手站在了乐无愁的身旁。
第三眼:练无情手中盘龙棍居然变成了弯弓形,拖在乐无愁的身旁。
之后练无情的一句话更让大家不可思议:“老大,你为什么撅弯我的盘龙棍?”
第一武看得清楚,练无情的棍子离乐无愁头顶只有半尺的时候,假脸人闪电般欺近,伸手攥住棍头,一拗之后迅速松手。熟铜棍软得像面条乖乖变成了弯弓状,绕开乐无愁的身体击打在地上,发出地裂山崩的巨响,可见练无情这一棍有多重。但是在假脸人手中却不啻于摆弄一个孩童玩具。这双手的力量该有多大?而他举重若轻,好整以暇,只怕尚未尽全力。当今武林,手上功夫最强的就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和龙爪手。自己当年曾向将龙爪手和金刚指练到登峰造极的了尘禅师讨教指功,以鹰爪手对龙爪手,结果是平分秋色。当时洋洋自得,目空天下,只以为自己的指功已臻至一流境界。但此时若把假脸人换成自己,别说拗弯熟铜棍,只怕接都接不住练无情这雷霆一击!假脸人的武功只能用一“神”字来形容了,自己与之相去岂止倍蓰,恐怕“武林战神”龙霸天也不能与之相埒。一念及此,额头汗水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