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透出一丝曙白,沙雁还在睡梦之中,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片凉滑,而且带着香甜的气息——睁眼,一片薄如蝉翼、滑若丝绸的桂花糕被放在自己额头上。
这种恶作剧,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出自于他那个爱玩的师傅。
洗漱之后,发现还有一小碟糕放在桌上,还留了张便条:“茶饭清淡胃自觉,不知五味怎修仙?夜深桂花墙头过,晨品人间香与甜。”
非常符合官净月性格的“打油诗”让沙雁也来了兴致,轻轻捻起一片糕,放入口中,香而不浓,甜而不腻,令人回味久久,心绪悠悠。
记忆中的桂花糕没有这般的美味,但温情暖暖——
“逸风哥哥,逸风哥哥……”小小的沙雁哭的满脸是泪,扑进了林逸风的怀里。
已显出几分挺拔的少年心痛地抱起弟弟,看着父亲投来的眼色,立即抱着沙雁到后院。
“伯母和如月……她们被坏人追……呜呜呜……”沙雁还在痛苦,半是为了全身是伤的自己,半是为了下落不明的伯母和如月。
“没事的,沙雁。仙遥门的各位前辈们已经答应来帮忙了,很快就会找到娘和如月的。”林逸风打来热水,轻轻擦拭着弟弟哭花了的小脸。
“呜呜呜呜……”忽然,嘴里被塞了一个香香甜甜软软的东西,饿了大半天的沙雁立即吞了下去,“唔唔,好吃……”
“慢点,别噎着。”林逸风先倒了杯温水,然后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背。
“谢谢……逸风哥哥……”嘴里都是东西,让沙雁说话都有些不清楚。
“多得是。”林逸风拿出一整包桂花糕,一块一块地,耐心地喂给弟弟。
逸风哥哥最后的温柔,就是那几片桂花糕的滋味……
三天后,如月被找回来了,受了不小的惊吓,还好伤势不算严重。但是……温柔的伯母变成了一句冰凉的尸体,她用性命换来了如月的安全……
虽然修真者应该秉持“六界众生平等”的观念,但是真正对妖没有偏见的,几乎没有……当年母亲姬风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狐,并差点引来魔族对修真者的屠杀,这引来了许多修真人士对林家的围攻。也就是这一次,林伯父终于瞒不下去,将当年的事都告诉了孩子们。最终,在林伯母以命相护后,在仙遥门的调停下,各方表面上接受了自己和如月“人”的身份,林家才终得安宁。
只是,在母亲灵堂守了三天的林逸风彻底变了,孤傲地封闭了自我,远离了间接害死母亲的“弟弟”和“妹妹”……
泪,不觉间已滑落。
“沙雁!”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却发现瘦弱的弟弟被人抓着往炼丹炉里塞,沙雁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全身都是血,挣扎呼救声也渐渐变弱。
那帮修行异术以求成仙的“正派人士”居然趁着他和父亲外出访客,冲上林家来劫人,妄想把沙雁和如月两个“半妖”炼成丹药以求飞升……幸亏母亲及时派人通知了他们,赶回来也是千钧一发。
林笑云让儿子把沙雁先带走,自己和请来帮忙的仙遥门掌门玄清一起“应付”这帮异术人士。
那帮混账居然忍心对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下杀手!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将来一定是个祸害”,“难道林垂云不是被妖精害死的”,“众生平等,这两个孩子并没有害过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害人,当年我家师尊差点死在姬风儿招来的魔族手里”……之类的争吵声,林逸风更觉得心烦,将沙雁抱到自己房里,先喂着吃了些东西,然后哄他睡觉。
还好沙雁估计是挣扎得累坏了,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梦中也在不断皱着眉头。林逸风知道,沙雁身上的伤很痛,很尖锐……这些伤也如刀尖一般,全插在林逸风的心上。
“雁儿,对不起……不过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这种伤害。苍穹即逝,此誓无悔!”
苍穹即逝,此誓无悔……
林逸风猛然惊醒,冷汗涔涔:“怎么又梦到了……”
稍稍静了静心,打了盆水,洗洗脸,总算完全清醒。
“咚咚咚。”传来礼貌的匀速敲门声。
林逸风开门,是钟神秀。
钟神秀:“林师兄,师傅让我送‘现形符’过来。”
林逸风点点头,让钟神秀进来。离落里刺客袭击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玄苦长老为了防止刺客混入仙遥门伤害弟子,特地为画了符咒,让每位弟子贴在厢房上,这样,不管是什么妖物,都会立刻现形。除此之外,还安排了弟子晚上巡夜。林逸风和钟神秀虽然是新入门的弟子,但修为高深,因此也在被安排之列。
钟神秀细心地将符咒贴在门楣上,然后对林逸风笑道:“林师兄,今晚别忘了巡夜。”便准备走。
“你来仙遥门,为了什么?”林逸风忽然问。
钟神秀愣了下,笑道:“当然是为了精进修为,以求早日飞升,造福苍生。林师兄呢?”
“为吾心不愧。”回答得很沉静。
“无愧于心。看似简单,却是人生最难之事啊!”
林逸风没再回答,钟神秀笑笑,显然不在意对方天性的冷漠,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又剩林逸风一个人,屋里静可掷针而鸣。
“什么人!”忽然,林逸风厉声问。
门忽然被打开,闪进来一抹亮红,是红梳。
“‘无愧于心’这种话,居然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可笑之极啊!”红梳抽出朱雀离火刀,指指林逸风。
眼前的女子依旧绝艳妖娆,但是目光冰冷,带着十分明显的敌意。
“你什么意思?”林逸风右手按上佩剑,防御。
“说一套,做一套,果然是你们林家的优良传统啊!”
“不知道我林家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红梳句句挑衅,确实激怒了林逸风。
“姬风儿之事,你们真当无人知道真相吗?”
林逸风瞳中猛然闪过一抹厉色:“你是何人?”
“知情之人。”红梳冷笑,“当年林垂云花言巧语骗得姬风儿的真心,然后用下三滥的手段夺取了姬风儿的法力,害的姬风儿魂飞魄散,我可有说错?”
林逸风不言,紧盯她。
“据说你父亲有意将如月许配给你,也是希望你借她的力量飞升,不是吗?”
“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需借他人之力!”林逸风反驳。
“是吗?”红梳却没有听下去的意思,扭头抛出最后的警告,“林逸风,你若敢打姬沙雁和姬如月的主意,我决不会放过你!你记好了!”红影消失,就如出现一般迅捷。
林逸风关上门,紧皱眉头。
是夜,林逸风与钟神秀一同巡视。夜间的仙遥门更漏滴答,寂静非常。
钟神秀托着一枚水蓝色的宝珠,既是照明,也是防御。这是他的法器“水芒”,可幻化。在离落中,他就是用水芒幻化的弓箭救了如月一命。
“这是什么?”转到临近后山的地方,两人忽然发现地上一个蓝莹莹的片状物,立即过去查看。
“林兄小心!”钟神秀忽然一把拽回正准备弯腰查看的林逸风,与此同时,片状物化成一支利剑,刺向林逸风刚刚站的方向。
“这是……”林逸风不解。
“是鲛箭鳞,锋利无比。”钟神秀严肃道,“只有成年的雄性鲛人才会长出,可以说是是海中最险恶的凶器。”
“这样……”林逸风忽然念咒,腾风锁出现,绕着箭鳞转了一圈,然后猛然飞向一旁黑漆漆的树丛——“咚!”一个黑影被绑了出来。
看清这东西的容貌时,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青面獠牙,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青黑色鲛尾,显然是一只真正的、凶恶的鲛人。
“咕咕咕……”鲛人一边挣扎,一边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带回去交给掌门吧。”很快调整好心态,恢复平静的两人决定将这个疑是刺客的鲛人交给掌门处理,但就在这时,树丛里又一支鲛箭鳞射出——
“咕——”一声凄厉的哀鸣,鲛人双目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刺穿头颅的箭——当然,这是它最后的表情。
“什么人?”林逸风刚想去追,忽然发现身旁的钟神秀脸色惨白,晃晃悠悠几乎就要晕倒,连忙扶住,“你怎么了?”
“没事……”钟神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被影响了而已,蛟鳞箭煞气极重,对所有水灵都有伤害。”因此,就算是鲛人自己,也不经常用这种东西。鳞箭双刃,害人害己。
“撑着点,我马上去找掌门。”林逸风架起半晕的钟神秀,拖着鲛人的尸体,向大殿奔去。
两人刚刚来到大殿阶下,就见一个从没见过的身着水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匆匆跑出,看着晕倒的钟神秀,跳脚:“哎呀,果然……快快,快把这个给他吃了。”递出一瓶白色的丹药。
林逸风迟疑间,玄清已经出来,他接过道人的丹药,倒出一颗,立即给钟神秀服下。
“这位是南海琉璃山的凌冲道长。”看着钟神秀的脸色渐渐恢复,玄清才正式向两人介绍这个陌生的道人。
琉璃山,跟仙遥门一样,是修道的门派,但是无论是规模还是声誉,都远远不及仙遥门。
“非常抱歉。”凌冲道长道歉,“前些日子因门下弟子失职,走脱了两只被伏的恶鲛,给贵派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那还有一只恶鲛——”林逸风和钟神秀提醒当然没忘记刚刚莫名冒出的第二支箭。
“它身上有本门符咒,逃不掉的。”凌冲道长取出一只金钵,默念咒语,一道金光飞入金钵,众人定睛一看:一只不断挣扎的凶恶鲛人已经被困钵中。
“原来它逃来仙遥门,是想借仙遥门的灵气遮盖它身上的符咒。”钟神秀自言自语,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可它为何要对如月下手……”林逸风仍不解。
凌冲道长忙说:“这两只恶鲛生性凶残,伤人无数,根本是以杀人为乐。”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了,因此林逸风和钟神秀向掌门告退。至于怎么处理两只恶鲛,就看掌门和凌冲道长怎么商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