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过宴席的林笑云委婉拒绝了陆青利的盛情邀请,直接回了沙雁他们入住的客栈。他打算留下来跟几个孩子一起查探,所以现在正准备去沙雁他们房里商议。
不曾想,在客栈的大厅内,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袭飘逸的白衣,乌黑飘扬的长发,放荡不羁又不失优雅的举手投足,睿智深沉却又时时透着不屑的眸光流转。没想到,此生,他还有机会再见一次这个人。
林笑云定定神,收起自己眼中流露的不礼貌的惊艳,快步走到那人的桌前。
“坐吧。”那人无意地一摆手,却又一次流连了客栈里所有的目光。
“请问您来此,是为了——夜袭太子?”林笑云谨慎地问着。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甚至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但在记得,在他为弟弟林垂云和弟媳姬风儿立衣冠冢的那天,他和那位夜袭太子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夜袭哀痛中饱含的怨恨让他知道,他们林家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得到原谅。但是,他们也不配。
但是夜袭只是给姬风儿上了柱香,完全没有再动干戈的意思——因为时时站在他身后的这个美丽诡谲的男人不时用眼神、用动作安抚着千疮百孔的夜袭。
看出林笑云小心中满含的防备,官净月嗤笑:“不算吧,现在雁儿也是我徒弟,我不会太偏心的。”
沙雁是他的徒弟?林笑云还没从一个惊愕里跳出来又陷入另一个惊愕,“也”是什么意思?
官净月看着林笑云清朗的眉目、清明的灵瞳,心里微微松动:虽然,不能跟他儿子林逸风相比,不过这个林笑云也算不错,毕竟他已经悔过了,而且这么多年,他对沙雁和如月不薄。所以,官净月的口气也微微温和了些:“我来只是希望你别插手这件事。”
这件事?林笑云皱眉:“陆家的事?”
“没错,”官净月自顾自地玩着茶碗,“那几个孩子可以做到的,你不必太担心。”
林笑云只是皱眉看他,不回话。
“你这么护着的话,他们长不大的。”官净月放下茶碗,“言尽于此,告辞。”
晚上,客栈里,如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一旁拿着“水芒”在房间四周布下防御结界的钟神秀:“你说,哥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仔细地检查了最后一道法符,发现真的没有一丝破绽,钟神秀才放下心,转过身来微笑道:“放心吧,就我看来,这几个月,沙雁师弟和精卫公主法力都进步神速,而且林师兄和红梳师妹都在陆府,他们必然不会有事的。”
“是哦……”如月低下小脸,长长的睫毛微颤,是的呢,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修炼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这么快……不像她,稍稍出了个远门就累倒了,半个月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与她心有灵犀的钟神秀当然看出小美人又陷入了小小的自卑中,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笑着安慰:“如月,你别想太多。若不是你的慧眼,这次我们恐怕一件事也办不成。”
“……”如月的头更低了,不过,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被夸奖……害羞了。火烧云漾起在那娇艳的小脸,芳华惊艳。
与那边的甜蜜甚至有点你侬我侬不同,沙雁跟精卫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陆府高高的围墙。
按照林逸风递出来的消息,陆府的染坊位于陆府大宅的最西侧,前几天林逸风跟红梳都查探过,可惜,除了饱受染料的刺鼻的气味困扰,两人没有任何收获——所以今天,他们要些手段,让陆府自己露出马脚。
沙雁捏着手中的水晶,藏在树后,小心地屏着气息。
水晶是如月给的——因为如月身子还未痊愈,不方便跟他们一同前来,而师父官净月还要留在仙遥门——与妖族大战中,玄清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纵使疗伤很及时有效,损耗的灵力却没么快补回来,所以,现在仙遥门只剩官净月一个长老主持大局——虽然,沙雁很怀疑仙遥门会不会就这么给他师父玩散掉……总之,为了方便他们查探,官净月教了如月一个小法术,让她取出一小部分慧眼之力化为水晶,给沙雁带着,这样,就免去了如月跟着他们四处奔波之苦。
“沙雁,准备好了。”漆黑的夜里,一只金色的极小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停在沙雁肩上,忽然口出人言。
没错,这只鸟儿就是精卫。她刚刚是化为鸟形,并缩了身子,与林逸风他们通了消息。
沙雁点点头,望着林逸风他们住的院子,静静等着。
欣赏着沙雁严肃的脸,精卫不由在他肩上小小地蹭了几下——她心情很好,真的很好,因为跑了这一趟,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实——就是,那位冷冰冰的大美人、高贵的让人仰视的红梳仙子,似乎跟沙雁那个总是冷着脸的表哥,有点微妙……
沙雁当然不知道精卫这令人震惊的发现,只是不解:什么事让这只鸟儿这么乖顺?
但鸟儿娇嫩柔软的羽毛的轻轻磨蹭还是给人很好的感觉,沙雁还是笑了,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搔了搔那璀璨像太阳却一点也没有刚硬之感的软羽,触感真的非常好,连带着紧张的心情也舒展了不少。
可惜,忽然腾起的火光打破了树下这难得的旖旎的气氛,看来,林逸风跟红梳动手了。
沙雁跟精卫对视,其实彼此都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正事要紧。
不知道什么地方起的火,在一阵同样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的引导下,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绕过了染坊最外间工人和护院的屋子,直接烧在了内院那挂着一批批染好或半染好的料子上。风助火势,凶猛的火舌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这些美丽之物。
若是平时,沙雁一定会心疼,但既然已经明了这些美丽的布料是害人之物,沙雁当然是希望烧的越干净越好,这也是林逸风跟红梳下手毫不留情的原因,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被着热烈的火焰映红了眼冲昏了头,也大概是还没从刚刚精卫的难得温顺中完全清醒过来,沙雁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风火相生,林逸风跟红梳,还真是……绝配。
这个想法刚浮出脑海,沙雁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拼命摇头: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就在沙雁拼命压抑自己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整个陆府已经都被惊动,四周一片吵吵嚷嚷:
“着火了,着火了,染坊着火了!”
“快救火,水车,水车呢?”
“怎么办,这是要送进宫的料子啊……”一个山羊胡子的瘦巴巴的老头尖着,这个应该是林笑云来时提到过的陆府的管家。
其实,训练有素的仆人和护院们只在片刻的呆愣后就立刻投入救火中,可是,原本就备在染坊后的十辆大水车居然就这么这么巧地就在今天凭空消失了,总管几乎是跳着脚大骂着负责看守水车的人,可那两人只能唯唯诺诺欲哭无泪:“我们看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沙雁躲在一旁,不禁有些抱歉——其实,那几大辆水车就完完好好地呆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只不过,被沙雁的禁锢之玉锁在了结界里,凡人看不见而已……
库房里备用的那几根皮质的水管子也被及时拖出来了,但是,总管看了一眼后更是恨不得直接晕过去:蟒皮做的管子啊,居然被抓的全是洞,这年头的老鼠怎么会这么厉害?
蹲在沙雁肩上的精卫悄悄磨了磨那雪白的爪子,沙雁苦笑:“精卫,小点力,我的衣服……”
自从精卫发现他的肩膀是个听挺好的栖息地之后,沙雁的衣服就总是破——每次,官净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打着补丁的肩膀时,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在众人无济于事的折腾中,火势越涨越高,完全包围了染坊,几乎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