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争论
就在艾镇小城的居民悠闲地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场大争论的主角。互联网上对艾镇的改革争论基本上形成两个鲜明的对立，极力反对的主张这是打着公有制的旗号实施彻底的私有制，是颠覆。极力赞同的一方认为这么改就对了，公有制是谁的公有制？既然是百姓的公有制就应该让百姓得到实惠，不然你那个公有制就是个虚空的概念，极有可能变成某些官僚集团的小饭桌。当然也有一些非理性的言论云云为什么不实行人民公社或为什么不直接来个彻底的私有制。网上炒成一片，网下的真实世界自然也是议论纷纷，当然由于着眼点不同，观点就更实际一些。坊间传论万方在为自己打造华丽的政绩牌坊，以求顺利接班任崇海的位子，上次省委组织部来考察，万方的民意测验很不错。借着艾镇小城这么成功的农改和城镇化样板，他能进一步夯实那个迈上彭城最高权力的台阶。针对宗旭的攻击就更露骨了。这么年轻的人野心也太大了吧，居然敢突破政策红线，真是为了升官无所不用其极啊。他这是提前透支改革红利，将最精华的东西在一瞬间全部呈现在你眼前当然耀眼了，那个艾镇根本不可能可持续发展。
宗旭坐在办公室里写艾镇改革报告，这是根据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要求而做的工作，市委市政府最近压力也特别大，舆论争论太激烈了，不得不放慢农改脚步，一是留出一段时间观察艾镇改革效果，二是让舆论争议自由发酵，事情不辩不明，真要是把事情放在聚光灯和放大镜下，总是能找到正反两方面的问题，这都是不可多得的经验。三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即将有一个调研组前来彭城市调研艾镇。宗旭报告写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办公室钟晓栋推门进来，“宗主任，总算在办公室见到了你。向你请示个事情，就是每年农委这个季节都要到农业企业去调研问题，帮助解决问题。按照惯例都是农委主任带队。还有就是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年度评定即将开始，也需要你拍板。”。
钟晓栋看宗旭好象并不感冒，感觉这个新上任的主任好象没弄明白里面的玄机，便进一步阐述这个在农委办这样的冷水衙门里最炙手可热的权力，以往每届领导都把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不容他人染指。只有一个“糊涂蛋”烧昏了脑子，把这项权力交到了书记手里，没过两年结果主任还在为前途跑断腿，那书记确升了官，弄的主任很没面子，在书记干部考察公示期间借生病闹情绪，被传为笑谈。
其实宗旭早就听出了钟晓栋的言外之意，他并不眷恋权力，但如果让农委最重要的工作沦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私物则是他不能容忍的。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是构建新型农业经营体系的重要主体。要充分发挥龙头引领作用就能带动农民增收延伸产业链条，提高农产品市场竞争能力同时还能保障彭城农产品供给，丰富市民的菜篮子，稳定物价。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评定确是农委办的执牛耳者。宗旭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贪婪的把工作分成肥差和苦差，油水足和清干水。这样的人往往就是百姓口中的“十大特色干部”：一请就到，一喝就高，一捧就傲，一求就敲，一给就捞，一脱就要，一累就叫，一批就跳，一查就倒！
看着钟晓栋递上的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拟订名单，其中新增28家，保留53家，监测不合格取消的5家。宗旭看着这81家企业名单心想即使平均下来每家也得得到扶持资金73万，确是不小的数字，早前听闻农业企业得到资金后都和评定决策者七三开，****开，离谱的甚至都倒过来，要是这个传闻是现实的话，那一年贪官还不得套现2500万？政府的扶持资金岂不是打了五折的折扣？宗旭本来对扶持政策就很有意见，他认为对此企业扶持不对彼企业扶持就是人为的造成不公平竞争。你政府拿着纳税人的钱去送给一个私营企业严格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渎职和违法！要说真正扶持，那就要正降低企业融资成本和赋税，减少企业运营成本，简化行政审批程序，去除阻碍企业快速发展的那些政策障碍，一句话就是政府简政放权，企业自由发展。即使想设置企业扶持发展基金，那也不能把纳税人的钱无偿送给一个企业，你可以搞无息借贷给他，你可以投资入股给他，等这个企业发展好了或上市了，政府还可以把钱收回来投入下一家需要扶持的企业。不然肯定会滋生腐败，何况靠这样政策扶持的企业绝对也长不大，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竞争力。最严重的是政府这种行为是政府的这只手伸的太长，破坏了市场经济的生态环境。
宗旭准备对今年的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评定和扶持政策实行大手术，他把改革计划报到万方市长那里，万方看了很高兴“小宗啊，这很好嘛，就得这么改，你这个方案我批了，即刻实施。”宗旭领了尚方宝剑开始大刀阔斧的开展了。他没有让钟晓栋把调研时间表按原计划通知下去，而是直接带队下去，所有人员手机统一关机。这突然袭击果然管用，有的号称年出栏规模达几万头的养殖厂里居然空空如也，附近的群众道出了实情“你们来早了，还没到上级来检查的时候呢，那时侯才热闹呢，他们从内蒙古调来大批牲畜，等应付检查完直接再卖掉，骗的就是政府补助的钱，平时这里就长荒草了，连个看门的人都不雇佣。”宗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随行调研的有几个评定委员会的人腿都嗦嗦发抖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被骗的如此之惨淡，还是当着主任的面。宗旭狂风扫落叶般把所有企业都看了个遍，问题相当严重。最后连被调出名单的三家企业也看了，这一看还看出点惊喜。一家名为自然之宝的虫草股份有限公司其技术研发水平几乎达到了国际最先进水平，只是产值还是规模小了点，这家公司甚至进入彭城市中小企业上市辅导名单，为此企业大力投入资金和设备，但是因为一件事情一切戛然而止。在上市辅导期前夜，一位副市长的公子想借公司上市实现权贵PE，仅仅想投入400万就想占股份45%，并扬言如果不满足起要求，这公司就得夭折在摇篮里。公司董事长刘奇凡是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生物博士，他不信这个邪，试要和歪风邪气斗到底。但是事情却让他始料未及，不但公司上不了市，连银行贷款都拿不到了，想进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那更是想都别想的事情。宗旭听了刘奇凡的汇报深深被震撼了，还有人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干出如此强盗的事情。他向刘奇凡保证市无息扶持资金马上就会打进来，如果公司想选择股权投资也行。同时公司上市进程重启动，我们彭城需要这样的高科技农业公司上市。
为此，宗旭跑到辅导上市公司的证券公司拜访，同时推荐了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等一批高技术市场发展前景好的公司。证券公司很重视，高层亲自出面接待，承诺即可重启自然之宝的虫草股份有限公司上市进程。并派出几个小组去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调研，毕竟现在证券公司竞争也很激烈。地方政府这么重视，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社会科学院在艾镇调研了半个月，一行专家对艾镇的新成就都赞叹不已，但对艾镇集体财产股份化，部分股份红利个人化的争论也是异常激烈。在中国步入改革深水区的历史时刻这样的争论还会不断出现，也许还会更激烈一些。摸着石头过河那么轻松的事情也一去不复返了。前不久针对国企混合所有改革的争论就达到了翻天覆地的地步，有人直呼这是卖国。任崇海本能的感觉到了这里面蕴藏着的风险，他不想在自己政治生涯就要划上圆满句号的最后一个月出了差错，你万方想当改革排头兵我并不反对，等你接了我的位置再说，一个月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即使你是对的那也对改革造不成多大损失。还有那个年轻人宗旭也太能折腾了，上次下乡调研在富国镇和彭城市官场上揭开了一口沸腾的锅盖子，弄的自己很被动。这次到艾镇又惹出这么大的争论，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小子真能折腾，搞一个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评定竟又搞出一个《关于抓住证券注册制实行的契机推动我市农业龙头企业大发展的报告》。真是小小能豆满筐跑，海陆空就数他全才了。自己能不能平稳降落还真的对这个年轻人盯着点。
任崇海在最后一次市委常委会上对艾镇改革只字不提，他剑走偏锋大肆表扬的万方市长慧眼识珠，发掘了宗旭这个年轻人。任崇海扬着手里的那份《关于抓住证券注册制实行的契机推动我市农业龙头企业大发展的报告》说，我们市委市政府缺的就是这种有市场眼光和金融意识和金融思维的人，为了更好的发挥年轻人奋勇创新的斗志，提高市委市政府科学决策，我提议调宗旭同志到市委政策研究室来担任主任一职。在座的市委常委们对任崇海的意图心知肚明，他们知道任崇海在最后一刻不想出意外，把那小子弄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住。万方当然也心如明镜，但是他找不到好理由反驳任崇海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随波逐流了。
张莉知道这个消息却是很高兴，毕竟丈夫在农村野跑，风吹雨淋不是好滋味，何况市委政策研究室毕竟天天围这市委书记转那，那是权力的中心，对丈夫的前途大有益处。她早早下了班去菜市场买了野鲜虾和鱼丸豆腐做晚饭，说是做晚饭其实张莉不过是把买来的菜往厨房一放，等着妈妈庖制而已。一进家妈妈正和外孙子玩的不亦乐乎那，一看那塑料袋里的劈啪声就知道张莉今天又破费了，赶紧洗手进了厨房。野鲜虾是个贵物，60多一斤，不能浪费，清水洗了几遍后直接下锅清水炖开捞起晾着，把虾仁剥出来给小家伙吃，剩下的虾头和虾壳在用辣椒和鲜韭菜苔爆炒也是一盘子好菜。宗旭曾经戏称这是“一虾二吃”。宗旭回到家一看好嘛，饭桌上琳琅满目笑到“张莉，莫不是你的居正椅卖脱了销，这么奢侈。”张莉故意卖关子“今天晚上咱们吃的可是荣调宴，你猜咱家谁有这个荣幸呢?”宗旭不由得佩服起张莉来“你这个人真是个官迷，你要是个老爷们，那市长的家门都能被你磨的锃亮!”“嘿，你小子不识抬举啊，谁官迷啊，我是担心你那一身抱负无处施展，不然我不缺吃不缺喝的操那心。再说了那些贪官昏官庸官都能芝麻开花节节高，你为什么不行，最起码你上去了也能为百姓办点事。”宗旭心想，你想的道是很简单，办好事有些时候真是开花不一定结果啊。
几家欢乐几家愁，钟晓栋这两天很郁闷，宗旭主任在农委还没坐热乎呢，就要到市委政策研究室去了，自己的命运就像家乡的山路一样，深深浅浅，坎坷难测。中国农业大学毕业后考入了彭城市农委办做了一名科员，他勤快还爱学习，特别有眼力劲，办公室的活样样拿的起放的下，很快就成了农委的顶梁柱，各种荣誉纷至沓来，但是仕途到了办公室主任这一级别就止步不前了。大学同学聚会时多人都到了副处级处级，还有2个居然到了厅级，这让自己还是科级的钟晓栋脸上很挂不住，要知道自己当年可是校园十大杰出青年，叱咤校园风光一时。在那次酒会上一位同学酒后吐真言“老弟，你还是书生脑袋啊，现在什么时代了?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要我说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合格啊，办公室主任不仅是单位的主任，更是领导的大管家，你只把公事管好了，私事却给他拉下了，你怎么能升上去呢?我呢，你看我现在风光，你他妈没看见我受苦的时候，领导家里从衣服到洗衣粉，从液晶电视到垃圾袋那一样不是我买来的，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我******就是他们的一个免费的奴隶!”有时候钟晓栋也自我激烈斗争过很多次，你就是累死还升不上去为什么不走些捷径呢?你就不要脸一次人格能值几个钱，再说现在还有人谈人格吗?放下自尊就下贱一回又能怎么样呢?在朱明泉还是农委主任的时候，自己曾经去他家里，也曾经咬着牙给朱明泉家倒过垃圾，但是那愧疚的心灵还是让自己寝食难安放弃了那个既要当好公务的办公室主任又要当好私人大管家的双面人生的念头。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宗旭出任农委办主任又让他燃起了希望，这个敢闯敢干公正不阿的领导和其他领导有着迥然不同的作风。也许这个人不会让象自己这样的干部既流汗又流泪。他又拿出十二分的干劲跟着宗旭忙里忙外，宗旭在艾镇搞农改，自己在局里硬撑，始终和宗旭默契配合，为此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好了，总宗大主任拍拍屁股走了，剩下自己一个寡人，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穿小鞋看他笑话呢。
钟晓栋人前强装欢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郁闷，宗旭临走前跟他谈过一次交心话“老弟，我是最反对干部频繁调动的，但是讽刺的是我恰恰是那个‘被调动’的幸运儿，我这一走，一摊子事情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要挺住，拿出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精神来，咱不能让农改停了脚步。”钟晓栋翻看着费了他们好多心血的彭城农改计划书心里暗思“宗老兄，你也太看的起我钟晓栋了，我挺的住吗?恐怕应付那暗箭的力气都没有了哦。哎，我到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了这么好的计划。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