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之后,敏之明显感觉李子对自己更亲近了几分,很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吃饭时总喜欢把菜分给自己,哪怕是几根萝卜条也要匀自己两根。小良子不止一次和李子解释说自己饭量小,吃不下这许多。李子总不听,坚定的说:“你得多吃,你看你这小身板子,瘦不拉几的,怎么干活,再说你力气小,总抢不过别人,我不一样。”确实,其它小太监对于李子总是敢怒不敢言,每次打饭都是他抢的多。
今天依旧如此,马上过年了,陛下下令给宫人们添菜,连他们这些小太监每人都能分得几块个头不大的肉,李子从自己碗里夹了块肉放进小良子的碗里,不住念叨:“你吃,你吃,吃了多长点肉。”说完殷勤的看着小良子。敏之看着李子眼中的期盼和不自觉抿动的嘴巴,心下有些感动,这人明明这么想吃肉的。
敏之伸出筷子,把肉还了回去,还把自己的肉也分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不说了让你吃么?”李子见状有些着急。
“李子哥,我肠胃不太好,这个肉太腻了不好克化,给我也浪费。”小良子解释到,她不好告诉李子其实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忠叔的孝期未过,自己实在是吃不下肉的。
“这样,可是——”李子面色仍有一点不赞同。
“这样吧李子哥,不如你把你的豆角给我好了,我喜欢吃。”
李子听了觉得也行,忙不迭的就把自己的豆角匀过去,“你尽管吃,我的都给你。”
吃过饭,李子仍然沉浸在刚才那几块肉带给他的无上喜悦中,嘴角不自觉向上飘着,虽然不过是几块最差位置上的肉经过草草烹制罢了,到了李子口中却美味的好似那王母娘娘寿宴上的寿桃,“小良子啊,还是皇宫里面东西好吃,一嘴咬下去都是油,真可惜你不能吃,等到了年里说不定还能发些好东西......”
李子兴致勃勃地说着,“要说还是在贵人身边好,可以天天吃白面,还有贵人赏下来的那些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哎,可惜现在宫中主子不多,要是以前那么多娘娘贵人,我们门路也多点。”
自从女帝登基,**就开始清减下来,小殿下也只有三位,确实和前代**的规模无法比拟,但也正是如此,现在宫廷之中也少了很多阴私事。
“对了,小良子,告诉你一件事情。”李子转过头来,“听说过一阵子上面可能会下来挑人,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干活,如果能被贵人挑上就不一样了。”
“嗯,我记住了,谢谢你李子哥。”敏之点点头。
时间总是跑的很快,眨眼过去了一个月,天越发冷了,敏之也略微适应了作为一个深宫小太监的生活,因为在算术方面表现的挺不错已经被交代一些简单的活计。
临近年关,各处的活计都多了起来,敏之走到屋檐下,跺了跺几乎快没有知觉的脚,抱着账册加快脚步往魏公公那里赶去,有一处核算后的账目有挺大走动,可那地方的领头嬷嬷怎么说都不通一派胡搅蛮缠,大家无法拿主意只得派她中途回来请示。魏公公的门是关上的,她有些疑惑,上前轻轻敲了敲,只听得里面有一阵凌乱的声响,然后魏公公开了门探出头,待看清是她后面上浮出一丝不快又很快隐下,“怎么不去干活跑回来了?”
她将之前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又问“小的不敢做主,请公公示下”。魏公公无所谓的挥挥手,“都是小事,不去理她便是,那宫的老嬷嬷最是浑人一个,以后她那处的帐你们也不必细究照她说的办就是了。”
往回走的路上,敏之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安,这处账目的问题说大不是顶天的大但也绝对不算芝麻绿豆,真要追查起来铁定有人要担责任的,现在魏公公跟他们说不要管,要是哪天东窗事发他们会不会被牵连?
突然,敏之只觉得脸上一凉,一摸竟然是一片雪花,她猛地抬起头,竟看到一片片白色洋洋洒洒浩浩荡荡的飘下,在乌色的房顶上打着转。她忍不住伸出手,又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手掌中。——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了。
她有些恍惚,抓紧了手中的雪花,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日子,自己的家再也没有了,只记得当时也是漫天无垠飞雪,比今天还要苍茫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吞没,没想到已经一年了么?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十了?她突然想到在自己一切美好的时光打破之前几天自己过的那个生辰,自己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日后会是这样一番际遇吧,还嚷嚷着要爹爹带自己上街去看做冰灯,真是任性啊。
“小良子,你等等——”后面有人在喊着什么,又走了几步敏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呢,转身一看,敏之有些意外,是同屋的小黄子,也在账房打杂,平日里对着各个大太监是最为谄媚不过的,从前跟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那个,你刚刚到魏公公那里悄悄说啥呢?”小黄子挤挤眼睛,还用肩膀凑过来拱了拱一脸你知我知的表情,“你是去求他过几日甄选的事吧?不用瞒我,大家都知道?魏公公答应你了么,你想去哪里啊?”
敏之恍然大悟,原来是听说甄选快到了查探敌情来了,“并无,你多虑了。”
小黄子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这么小气,还藏藏捏捏的,这点事谁不知道,瞒着我干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不必激我,没有便是没有。”说完敏之便一转身走了,不欲与他纠缠。
看着小良子的背影,小黄子“呸——”的一声,恨恨的念叨,大家都是一样的下贱人,做什么这副金贵样子,平日大家说的果然不错,这小良子就是个蔫坏的。
马上走到西直院门口,却见门口一队人马正在进来,打头的赫然正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大总管刘青山,敏之马上低头避让到一边。看见眼前锦袍翻飞而过,她抬起身望向那队人马的背影,仔细回想起刚刚一扫而过的那张面容上清俊的眉眼心中有些诧异,原来宫里的传闻都是真的,刘青山确实是一副清秀端正的好相貌,除了脸色比较白没有一丝像内监的地方,若是没有那身内监的制服跟以前见过的各家公子也是没什么两样的。这位刘大人的事迹在众多小太监中可是口口相传,敏之都听了好几个版本了,他就是各个小太监眼中的人生楷模和奋斗目标,传说当年女帝还是皇太女的时候,去挑选人手,一眼就在众多的小太监里面挑中了刘青山,自此成为女帝的左右手,登基后理所当然成为大总管长伴陛下身畔,许多朝臣看见他也要给几分脸色,虽然有看不惯他的诋毁他是以色媚上等等,但他处事却是不偏不倚很有手段,女帝也托付他很多事情,任那些人怎么眼红也没用。若是——敏之觉得自己刚刚也许不应该这么避开的,要是能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入了他的眼,也许就有办法为华家洗脱污名,想到这敏之有些懊恼,一个可能的机会被自己放过了。
其实敏之有一点料错了,事实上刘青山已经注意到她了,当时从旁边一扫而过他就注意到路边的这个小太监,刘青山心中有一丝赞赏,这样沉稳清秀的孩子倒不多见,但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若真是有几分本事总有一天能到自己面前来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敏之他们这些小太监们每二十天可以轮到半天休息。
李子架起一只脚盘坐在床板上,左手上拿着一件衣裳,右手扯着针上下穿梭,他用嘴巴咬断线头然后把衣服拿到敏之面前,“刚刚看清楚了么,就像我那样子,你得学一学,连缝衣服都不会怎么行。”他支起身子拽过敏之的铺盖,“我现在再把你被子上的洞补一补,你再看一看,记住我怎么弄得,下回你就自己来试试看。”
敏之摸一摸衣服上那一处凸起的痕迹,赞叹道:“李子哥,你真厉害,连这个都会。”
李子一边低头补被子,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本事,就是补个洞而已,又不能当手艺换钱用,在宫里你不会这个可不行,我们又没有制衣坊的人能帮忙。”
敏之跪坐在一边,仔细看着李子的动作,李子缝的虽然不能和专门的绣娘相提并论,但是还是很结实牢固的,父亲之前曾经请过绣娘来教她针线,奈何她就是耐不下性子天天喊着手疼,硬是磨着父亲保证再也不让她学针线了。敏之看看自己的一双手,真真是百无一用。
“行了。”李子收好最后一针,把被子放到敏之怀里,“抱着,我带你去晒被子,这屋里就晒不到一点太阳,发霉了就没被子盖了。”自己也抱起自己的被子下了床。
晒过被子,李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小块木头和一个断了半截用布条包着的刻刀,他一拍敏之的脑袋,“出来,哥哥我给你做个好玩的东西。”
还是上次那个石墩子,李子把小木头抓紧了压在膝盖头,另一只手用刻刀一下一下的在木头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时不时吹一口气把上面的木屑吹走。
“李子哥,你是在刻东西么?”敏之问到,“你在刻什么啊?”
“我给你刻一只大白鹅,我做大白鹅最拿手,做一只给你玩去。”李子仍然专注的低着头。
他的刻刀似乎比较钝,一个地方要用力划好几下才行,看上去十分吃力。
“李子哥,你是和谁学的?”
“这东西不用学,我家附近有一个木匠,本来想去当个学徒学门手艺结果他不收我,我经常跑去看看多了就自己玩,找块木头划拉划拉,不过也就大白鹅做的比较好一点,我妹妹最喜欢大白鹅,动不动就叫我做给她。”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李子的大白鹅才基本上做好了,形状也出来了,点了两个凹槽当眼睛还画出了翅膀的痕迹,他把大白鹅拍了拍塞到敏之手里,“做好了,拿去玩吧,下回再给你做个别的,看看能不能给你刻个小人什么的。”
敏之伸手摸一摸手里的那个大白鹅,长得有点滑稽,线条也很粗粝还有点硌手,但却是自己亲眼看着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她忍不住又摸了几下,“谢谢李子哥,我真的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收起来的。”
“喜欢就好,管你拿去玩就是了,玩坏了我再给你做一个。”李子高兴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