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丽娜将录音机放在审讯桌上的台牌下面,在叶文元、朱宏兵离开审讯室后,她迅速走进去,将录音机取出来放进手提袋里。王一武送走叶文元转身来找罗丽娜,正好在门口撞上了。王一武当即将罗丽娜拉进屋里去,迫不及待地要听录音。当他们听到谈话牵涉到20万元时,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怔了一下。听完之后,王一武感到这个录音里面有名堂,牵涉到叶文元受没受贿的大是大非问题。假若张扬出去,整个远山县还不闹翻天,那时将无法收拾。他当即从录音机里取出录音带,笑着对罗丽娜说:小罗,这盘录音带不能给你,只能留在我们的档案里。刚才你都听到了,牵涉到20万元的定性问题,而且把叶书记也牵扯进去了。你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说啊!罗丽娜惊叫起来,本能地从王一武手中夺回录音带,说:你,你没有权利干涉记者的采访权。
王一武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厉声说:小罗记者,请你把录音带给我,请你支持我的工作,否则我就让干警动手了。
罗丽娜和王一武打交道不下十次了,从未看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次竟被王一武的威严震慑住了,心里有了几分胆怯,漂亮的脸蛋扭曲得十分难看。但嘴巴还硬着,重复着那句话:你无权干涉记者的采访权。
王一武把口气缓和下来了,说:你这不叫采访,你这叫窃听。窃听可是违法的啊!我已经违纪了,案子在侦破过程中,保密是非常重要的。请你理解我好不好?
罗丽娜无可奈何地把录音带给了王一武,恳求说:王队长,我求你把录音带保存好,我做专题真的需要它,待案子破了再还给我好吗?
王一武说:到时候再说吧!
罗丽娜最后请求说:关于这个案子,若有什么新进展,请及时告诉我,以便掌握第一手材料好吗?
王一武笑笑说:好。加强联系。
罗丽娜挤出一丝笑容,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和王一武握上,说:谢谢你的支持和配合。
罗丽娜走后,王一武匆匆忙忙地找到了龙小阳,向他汇报了叶文元和朱宏兵见面的有关情况,又把录音带放给他听。龙小阳听后忙问:这个录音带哪些人听到了?王一武说:就我一个人听了。龙小阳问:当时叶书记不是不让录音的吗,你怎么还是录了?王一武说:这是我们搞刑侦的职业习惯了,还不是为了破案寻找蛛丝马迹。龙小阳忙说:也是。这盘录音带有没有复制?王一武说:没有复制。龙小阳说:没有复制就好,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今晚我们突击审讯朱宏兵,我参加,你去作好安排。
当晚8点钟,在刑侦队审讯室审讯了犯罪嫌疑人朱宏兵,王一武是审讯人,龙小阳为监审人。
你叫啥?多大?职业?住在哪?
我叫朱宏兵。42岁。原县化工厂仓库管理员,当过化工厂工会劳工部长。家住化工厂职工宿舍。
说说你抢劫的经过。
7月18日中午两点多钟,有人告诉我一个确凿的信息,说叶文元开着自己的车,携带20万元赃款,从太子山返回远山县,很可能要去行政中心大楼自己的办公室。得到这个信息后,我立即请原化工厂的司机队长陈大全开着事先借好的出租车,停在人民广场的进口车道上。叶文元的轿车一到,我就上前阻拦,借口车子出了故障,让叶文元打开车门借修车工具。车门打开后,我马上挤了上去,用预先准备好的刀子胁迫叶文元交出身上的赃款。叶文元掏出身上的200多元钱给我,我没要。我追问他那20万元赃款放在哪里?他没说。我就在车内搜索,发现了叶文元车座下有个鼓囊囊的黄挎包,包里装着一个小黑皮包,拿出来一看,正是我要找的那20万元赃款。我赶快将黑皮包拿上,下了车,坐上出租车走了。前后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
那黑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装的是10万元人民币和一个牡丹卡。
这钱和牡丹卡现在何处?
10万元现金,其中6万元,替老厂长李其兴在医院交了医药费,4万元给了化工厂幼儿园。牡丹卡己经交给干警了,听说也是10万元,我还没来得及去查实。
你怎么知道叶书记有20万元赃款呢?
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这个人是谁?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你为什么不说?
我暂时不想牵扯别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听说这钱是我们化工厂工人的血汗钱,用我们的血汗钱去行贿县委书记,再廉价收购化工厂,我吃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就要去抢。
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是什么行为吗?
知道,是抢劫行为。
抢劫行为是触犯刑法的,你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干?
我已经说过了,就只为出一口气,为我,也为我们化工厂的工人们出一口气。
审讯到这里,王一武和龙小阳对视了一下,示意初审到此结束。书记员将审讯笔录后面写上年月日,分别让在场的人员签名。每一页都让朱宏兵签字,按指纹印。龙小阳最后又看了一遍,看完后紧锁眉头,摸着那油光发亮的宽额头,沉思了好一阵才起身离去。
龙小阳从审讯室出来,没有回家,他在半路上踟蹰不前,想着有没有必要将审讯的情况向叶文元汇报。最近外面盛传董瑞祥要上调市局当副局长,及时向叶文元汇报情况,是接近领导加深印象的极好机会。如果自己再上一个台阶,当上局长,哪怕异地交流也好。到那时不只是正科了,弄不好还可以进常委。叶文元这个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戏,这就看你如何把握了。可以说叶文元此刻正在难中,如落水蚂蚁需要一根救命稻草。我若此时助他一臂之力,帮他走出泥沼,他定会感恩不尽。想到这里,心里面就像开了一扇窗户,一缕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眼前为之一亮。他立即让司机把车开过来,要了司机的钥匙,自己开车找叶文元去了。
远山县县长叫罗育民,今年四十五岁,比叶文元大三岁,他是远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前任县委书记调走之后,他代理过三个月县委书记。后来,叶文元调来任县委书记,彻底打破了他当县委书记的美梦,在仕途上他不再抱多大希望了,把这一任县长当到头也就差不多“船到码头车到站”了。罗育民当县长已当了8年了,尝到了当县长的酸甜苦辣。他感觉到在基层县里,县委书记和县长无法相比,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个地方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数,在远山这个人就是叶文元。县政府许多事县长是定不下来的,还是要叶文元表态作数,他不点头就搞不成。他决定做的事做了,罗育民有时还不知道。
许多局长找罗育民汇报工作,总是说这事叶文元已经同意了,让他过来给县长说说,罗育民又如何好表态?反对吧!书记肯定不高兴。不说吧!我这当县长的心里又憋得慌。罗育民常常私下对玩得好的朋友说,我在远山当媳妇呢!我这媳妇怕是熬不成婆了。不过他从来还没有想挤兑叶文元的想法,倒是盼望叶文元早日升迁,得到上级的重用,这样他当县委书记还有一丝希望。因此,在工作上他由着叶文元的马儿跑,不和他唱对台戏。他看得多了,凡书记和县长闹不团结的都没有好果子吃。在个人关系上,他把他当兄弟,在上级领导和新闻记者面前,他总是吹虚叶文元是名副其实的廉政书记,说得叶文元沾沾自喜。
这天罗育民在市里参加秋播生产会议,中午散会时恰巧碰上了在市电视台当记者的侄女罗丽娜。罗丽娜把罗育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着他耳朵说:三叔,我有重大新闻告诉你。
罗育民说:你是新闻记者,专事新闻、怪闻、奇闻,我不是新闻记者,对这些不感兴趣。
罗丽娜说:不见得吧!我这则新闻可是关于你们远山县叶文元书记的贿闻啊!你就不想听听?
罗育民不解地问:什么诽闻、绯闻,你跟三叔卖什么关子,我不想听。
罗丽娜说:是受贿的贿,贿闻!
罗育民吃惊地问:他受贿?不可能吧?你别道听途说呀!
罗丽娜说:你不想听就算了,算我没说。
罗育民说:谁说叶文元受贿?那十有八九是诬陷。说别人我可能信,说他我不信。你说给我听听,我一听就能辨出真伪。
罗丽娜说: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这样,你大县长今天接我去吃肯德基我就告诉你,那大会的自助餐我都吃厌了。
罗育民说:看你们这些记者的嘴巴刁的,我不去。
罗丽娜撒娇地说:三叔,你大县长一个,请侄女吃一回肯德基还不行吗?真是太小气了。
罗育民无奈地说:好,走吧,去吃肯德基。
罗丽娜高兴地说:ok!
走进肯德基店,他们选了个两人用餐的边桌。罗育民让罗丽娜点了劲脆鸡腿堡、香辣鸡翅、香芋甜心、冰奶莩茶,就边吃边聊起来。罗丽娜就把她如何拍到朱宏兵抢劫叶文元车上的20万元的经过,叶文元和朱宏兵秘密谈话的内容和朱宏兵劫贪济困的事全说了。罗育民洗耳恭听,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这个全省有名的廉政县委书记原来竟是个贪君子,这下栽定了。不由得心中暗喜。听完罗丽娜的介绍,罗育民疑惑地问:叶文元至今还未承认,他要不承认怎么办?谁能作证?
罗丽娜说:现在难就难在这一点上,那个给朱宏兵通报信息的人不知是谁?这个人应该知道内情。我想探个究竟。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非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罗育民说:你傻瓜一个,你有这种能耐?我看你就拉倒算了吧!谁不知道你是我侄女,到时叶文元知道了,大家知道了,上级领导知道了,都会怎么看我?还不说是我在唆使你去搞叶文元的,说我想撸了他,自己想当县委书记。到那时我还怎么做人?丽娜,让公安局去找他吧!你千万不要插手,你得要为我着想啊!
罗丽娜迷茫了,她后悔不该把此事告诉罗育民的。她嘴上对罗育民说:三叔,我听你的,不追这事了。心里却暗下决心要探个究竟。
秋播生产会议散会后,罗育民回到县里就立即赶到公安局,找到王一武询问叶文元被劫的案情。王一武知道罗丽娜已把案情告诉了罗育民,就如实地把案情告诉了他。当罗育民问及录音带时,王一武吱吱唔唔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说被龙小阳局长拿走了。罗育民已猜到这里面的缘由了,不好再三追问,便让王一武把龙小阳叫来,向他们说了三点意见:一是关于叶文元书记遭劫案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得泄露到社会上去,以免给叶文元书记造成不良影响。二是在侦破案件中,要注意证人证据,千万不能凭主观臆断,也不能道听途说。三是发现什么问题立即向他报告,在这件事上作为县委二把手,他要对叶文元书记负责,对县委负责,也要对市委负责。龙小阳当时即表态说:按罗县长的意见办。
老厂长李其兴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清醒过来后,谢绝治疗。在病房里大喊大叫:“我这病治不好了,我要回去。你们放我回去吧!你们这是在逼我早死啊!”好几次他把输液的针头给拔了。老伴无奈,只好替他办了出院手续。出院时李其兴一再叮嘱老伴,让人把预交的医药费退回来,把钱交到公安局去,把朱宏兵换回来。
李其兴回到家里,原化工厂的干部职工都来看望他。大家看着他那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样子,都暗自掉下眼泪。然后又都好言相劝,让老厂长入院治疗。李其兴强作笑脸,有气无力地说:大家的心我领了,我这病己经治不好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医院里那预交的医药费,是朱宏兵抢劫来的,就是为了我治病我也不能用那钱啊!这个朱宏兵咋去做这种丢人的事呢?糊涂哩!你们想办法帮我把交到医院的那钱弄出来,交到公安局去,看能不能把朱宏兵换出来。大全,大全在不在?陈大全连忙说;我在这里,有何吩咐?李其兴接着说:现在化工厂卖了,都成了散兵游勇了。我老了,又有病,我不行了。朱宏兵和你是好朋友,你就为个头吧!想办法把10万元凑齐,把朱宏兵救出来,不然我是死不瞑目啊!陈大全忙说:好,你就安心养病吧!我们几个人正在商量救朱宏兵的办法呢!大家就都附和着说:你就安心养病吧!
从李其兴家出来,夏威夷、刘菊花就都集中到陈大全家里来了。大家坐在一起研究营救朱宏兵的办法。忽然陈大全的老婆江桂芝手里捏着一封信闯了进来说:你们看我糊里糊涂的,把朱宏兵交给陈大全的一封信都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刚才我清理房间才发现,不知里面写了些啥?你们赶快拿去看看。陈大全要过信匆匆浏览了一遍,破口大骂自己的老婆:你这狗婆娘的,误了大事了呢!说完就把信递给在座的人传阅,大家这才知道朱宏兵抢劫的前因后果,以及抢来的20万元钱的去向。信中特别提到要通知白玉萍迅速离开远山。读完信后,一个个义愤填膺,对人面兽心的叶文元和那个发厂难财的毛怀远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