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绮筝牵着泠钰走在御花园中,漫步欣赏周围的春色,问年锦安道:“半月已过,初澜宫那边如何了?”
年锦安笑道:“听闻陈兮若收敛了不少,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吟微小主。”
傅绮筝又问:“舒妃可有去探望过她这个妹妹?”
“舒妃娘娘就像不知情一样,根本不理会初澜宫之事,对那个妹妹更是谈不上在意了。”年锦安说道。
“这倒是让本宫觉得这个陈兮若越发像沁婕妤了。”傅绮筝笑道,又问道,“兰嫔迁宫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熹和宫那边本是惠常在寝宫,并无其他妃嫔,兰嫔迁去熹和宫成一宫主位暂且是省心了,待大选之后应会安置入新妃,不过新妃总比旧主要好应付,且什么人去什么地方也全凭娘娘做主。”
“那就待大选之后再说吧。”傅绮筝说道,抬眼间前面不远处有两个秀女正在花丛前赏花嬉笑,摘下花来互相比戴与发髻上。傅绮筝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那两人,像极了当初。
一宫女前来斥责:“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可知这是云妃娘娘最喜欢的芍药,你们竟敢摘了去。”
傅绮筝认出了那婢子是云妃身边的蓉儿,见两个秀女慌了神,看着手上的花不知所措,一个秀女忙解释道:“姑姑,我们并非有意,是见这花开得好……”
蓉儿看着那两个秀女冷嘲热讽:“开得再好,区区两个秀女也配赏这里的花?这可是云妃娘娘的。”
这一幕让傅绮筝不禁想起了昔日的梅林之事,华氏的宫女不也是这般配与不配的说辞吗,花何时也分起尊卑来。
傅绮筝蹲下身对泠钰笑说道:“钰儿,绫娘娘也喜欢那花,钰儿去帮绫娘娘多摘几朵来可好?。”
泠钰点了点头,跑到那花丛看了看,抬脚便踩进去一连摘了好几朵。
蓉儿见状着欲阻拦,急道:“大皇子这可使不得,大皇子快别摘了。”
泠钰蔑了蓉儿一眼:“谁敢拦本皇子。”
“大皇子长大了。”年锦安对傅绮筝轻声说道。
傅绮筝喟然:“这都快五岁了,再过几年他也该知晓一切了。”
泠钰摘了不少,抱着好些跑回来给傅绮筝看:“绫娘娘。”
蓉儿这才看见了傅绮筝,施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两个秀女也跟着福下身去:“参见贵妃娘娘。”
傅绮筝走近,看着两个秀女道:“你们二人起来吧。”
“谢娘娘。”
傅绮筝问蓉儿道:“你说这花是云妃的?”
蓉儿连忙答道:“是我家主子甚爱这御花园中的芍药,奴婢见这两个不知深浅的秀女摘了去,主子一会儿就过来了,看见这里的花成了这个样子恐会动怒。”
“本宫最喜欢的花乃是芍药,今日你们有幸能与本宫一同观赏。”云妃孟氏正带着两个秀女朝这边走来。
“多谢云妃娘娘。”
孟氏边走边回头与两个秀女笑语,丝毫没留意到傅绮筝的存在,“你们别看如今最得意的是贵妃,当初她见了本宫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傅绮筝被贬为常在的可怜样本宫现在还记得真真的,出了雨明宫又如何,还不是可怜,给了她个皇子都没本事保住,怨得了谁。”
傅绮筝扬唇冷笑道:“是么?云妃的记性真好。”
孟氏也是一惊,转眼看见了傅绮筝,慌忙一欠,赔笑道:“贵妃娘娘也在呀,是臣妾失言了。”
傅绮筝淡淡道:“你既已承认失言,本宫也只好小惩大诫,自行掌嘴即可。”
孟氏错愕:“臣妾不过是无心之言,娘娘竟……”
未待孟氏说完,傅绮筝即道:“你若不肯动手,本宫只好让人代劳了。”
孟氏冷嘲道:“娘娘如此忌惮臣妾之言,莫不是臣妾说到娘娘心里的痛处了。”
“再不动手,可就别怪她们下手不知轻重了。”
“傅绮筝你敢……”
傅绮筝厉声道:“来人。”
随行的几个内监上前将云妃压跪在地上,傅绮筝随意指派了一个宫女,年纪虽小却丝毫不胆怯,拿着木片朝着云妃的脸一下下扇得响亮。
傅绮筝心下默数着那声响,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下的时候叫停。虽是宫女下的手,但这力气看着着实用得不轻,云妃双颊红肿着,唇角微微有些血迹,跪在地上目光怨艾地看着傅绮筝。
傅绮筝含笑问道:“知道什么才叫痛了?心里的痛算得了什么,再说都过去许久的事了,未必不堪回首。”又转眼看向它处,“本宫敬你入宫比本宫早,对你多加忍让,谁知你非但不知收敛,如今还胆敢以下犯上。”
“怎么,想去皇上面前告本宫一状?那就快去,皇上在乾宁宫,到了门口就说是本宫让你去的,李公公自会放你进去。”傅绮筝莞尔一笑,吩咐内监放开了云妃,又扫了一眼跪着的蓉儿,“还不快扶起你家主子。”
蓉儿扶着云妃起身:“娘娘。”
孟氏转眼看见了那秀女手上的花,又看了一眼芍药花丛已残乱成这个样子,泠钰手里还抱着不少,已然怒不可遏,牙关紧咬,死死攥着双手,只恨奈何不了傅绮筝。
“问你家主子是要去乾宁宫,还是安心回宫找个太医瞧瞧。”
蓉儿一边扶着孟氏,一边又轻唤:“娘娘。”
孟氏猛地甩开蓉儿,斜睨着傅绮筝,切齿道:“贵妃娘娘最好记住,花无百日红,到最后不知是谁好看。”言罢便愤然离去。
傅绮筝又看着那两个秀女,其中一个竟是严嫣,二人低着头站着,如履薄冰。傅绮筝心下虽不解严嫣为何会跟着云妃前来,但如此场合也不便相问,遂未多言,带着泠钰走了。
未走多远,年锦安派去跟着孟氏的宫女前来禀报:“娘娘,云妃娘娘往慈晔宫去了。”
年锦安道:“云妃到底是不愿吃哑巴亏的,她知道惊动了太后于娘娘可就不利了。”
傅绮筝付之一笑:“她以为说服太后出面就能避开其过单单指责本宫滥用私刑吗?本宫让她回去找太医,她若聪明就该懂得息事宁人,偏偏要自讨苦吃。”
傅绮筝让年锦安送泠钰回去,自己则径直往乾宁宫而去。
元帝正在励政殿中批奏折,傅绮筝欠身道:“皇上。”
元帝看了一眼傅绮筝,问道:“今日不是说要带泠钰去赏花就不过来了吗?”
傅绮筝沉眼道:“皇上,臣妾责罚了云妃,这其中的缘由不提也罢,此等琐事本不该来叨扰皇上,但云妃应是不服责罚去了慈晔宫,太后怕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话音刚落,李常海进来道:“皇上,太后和云妃娘娘来了。”
“知道了。”元帝说道,看了一眼身后的门,示意傅绮筝道,“暂且回避,朕来应付。”
傅绮筝遂走入后面的书室,放下帘子,静默等着,不一会儿便闻得一连脚步声入了励政殿。
“母后怎么来了。”
“参见皇上。”
“皇上瞧瞧,云妃这脸真是……,连哀家看着都心疼。”
“怎么回事。”
“是……是贵妃娘娘命手下的奴才掌了臣妾的嘴。”云妃微微有些啜泣。
“绫贵妃恃宠成娇,她竟敢对云妃用刑,皇上若再宠傅氏任其肆意妄为,整个后宫恐会不得安宁。”
“母后,是朕命绮筝代掌六宫,赏罚嫔妃本就是她的权责,且朕相信绮筝责罚云妃定是事出有因。”
太后质问:“皇上到现在还在偏袒傅氏,难道就这样白白委屈了云妃?”
“她委不委屈自己心里清楚。”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绫贵妃如此滥用私刑是得了皇上的纵容,看来皇上早已被傅氏迷得神魂颠倒了。”
傅绮筝微微掀开了丝缝隙看出去,孟氏捂着脸很是委屈:“太后息怒,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被贵妃娘娘责罚本不该心存怨言……”
太后看着孟氏道:“她打了你,你倒还帮她说起情来。”
“臣妾是不忍皇上和太后因臣妾母子失和。”云妃自责道。
“这不关你的事,让哀家和皇上母子失和的,另有其人。”不难听出太后言语间的怒火。
孟氏又道:“贵妃娘娘让一个奴才打臣妾的时候,竟还当着大皇子和几个秀女的面,这让臣妾今后如何见人。”
太后震惊:“什么,她竟敢当着泠钰的面对你用刑。”
元帝即道:“常海,去带泠钰到励政殿来。”
傅绮筝在书室听着外面的一番言谈,不禁轻叹,孟氏本是诉苦,慌不择言却是引火**,如此就怨不得她不留情面了。外面安静了下来,傅绮筝又向外看去,云妃低着头一言不发,太后脸色铁青亦是不语。直至泠钰前来。
“儿臣参见父皇,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钰儿,告诉父皇,御花园发生的事你可都看见了?”
“绫娘娘带着儿臣在御花园玩,儿臣都看见了。”
“那钰儿知不知道贵妃为何要罚云妃。”
“绫娘娘说云娘娘以下犯上忍无可忍。”
孟氏慌忙道:“皇上,稚子之言如何能信,大皇子与贵妃娘娘亲近,自然会帮着贵妃娘娘说话。”
“你是在指责朕的长子不辨是非?”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告诉父皇,云妃做了什么让贵妃忍无可忍。”
“云娘娘说绫娘娘之前是个可怜的常在,还说绫娘娘没本事保住小皇子,现在也可怜。”
“皇上,臣妾……”
元帝震怒:“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贵妃的责罚已是小惩,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在此放肆。”
“皇上,云妃纵使有错……”太后欲替孟氏辩解
“母后,绮筝失子悲痛欲绝,她竟敢拿此事戏谑,那是朕的皇子也是母后的孙儿,母后还要为她开脱吗?”
“皇上,臣妾是无心之言。”
“来人,传朕旨意,云妃孟氏出言无状,恶语中伤贵妃,不思悔改,罪不容恕,即刻褫夺妃位降为常在,打入静明宫。”
“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恕罪啊。”孟氏连连求饶。
“带下去。”
云妃的声音渐渐消失,太后仍在殿中:“皇上,如此处置未免太过,云妃纵使有错也罪不至贬为常在打入冷宫啊。”
元帝冷冷道:“她不是说常在可怜,朕就让她去尝尝个中滋味。”又言,“母后还认为是绮筝滥用私刑吗?”
“此事就算是哀家错怪了绫贵妃,但云妃如此也是因其不满傅氏,皇上久不入六宫,专宠傅氏一人,其他妃嫔难免心有怨言,若皇上雨露均沾,公平对待,众妃对傅氏自然心悦诚服。”
“绮筝是朕亲封的贵妃,无论朕如何,她们本该敬重听命,心存怨怼则是有失本分。”
“皇上是执意要逆哀家之意而行?”
“母后若再逼朕,朕就将宫里的秀女悉数打发出宫去,看来如今宫里这些个嫔妃都已让母后为难,再选岂不是添乱。”
“好啊,皇上都敢威胁哀家了。”
“母后,朕还要批阅奏折,母后请回吧。”
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料想太后应是走了,傅绮筝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殿中只剩下元帝,遂走出书室。
“太后说皇上不入六宫,让皇上雨露均沾,也是为皇室着想,皇上怎还和太后急上了。”傅绮筝轻言道。
“朕何时不入六宫,景颐宫不算六宫之一吗?”
傅绮筝忍俊不禁:“皇上还想为臣妾罢黜六宫,把秀女赶走,臣妾岂不成了罪人。”
“真要如此,朕会勤治天下来赎你之罪。”
傅绮筝浅浅一笑,心下虽是慰藉却也清楚,选秀并非只为了充实后宫,嫔妃往往还牵连着朝堂。想先帝在位时与恭贤皇后鹣鲽情深,都从未停过大选,也未空置六宫或是冷待诸妃,可见其事关重大,往往由不得皇上任性而为,更不会仅因一人就废止。新妃将立,大局面前,雨露均沾也应是不得不为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