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悠竹看着那斐湘,对傅绮筝小声说道:“想必那就是斐姑娘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
傅绮筝望着那言笑晏晏的一幕,微微有些走神,片刻后二人已近。
傅绮筝和与贺悠竹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傅绮筝与贺悠竹站起身来,沉眼而立。
斐湘微微一欠道:“见过贵妃娘娘。”又惑然看向贺悠竹。
元帝说道:“这是娴嫔。”
斐湘便又是莞尔一欠:“娴嫔娘娘。”
贺悠竹向其微微颔首。
“你们二人怎么也在此处?”元帝问道。
傅绮筝沉默不语,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元帝,正是披着那披风而来,不禁自嘲,一番紧赶慢赶的缝制,倒是赶上了他与斐湘前来冒雪赏梅,正好用作御寒。
贺悠竹见状忙回话道:“回皇上,是臣妾听闻这里的梅花开了,今日特邀贵妃娘娘前来赏梅。”
斐湘笑意盈盈,柔声道:“听姑母说起这梅林风景甚好,便与皇上也来此处观赏,没有打扰到二位娘娘吧。”又对元帝说道:“皇上,既然二位娘娘也在,不如一同赏景。”
未待元帝开口,傅绮筝淡然一笑,欠身道:“臣妾与娴嫔不敢打扰皇上的兴致,先行告退。”言罢便转身径直离去。
贺悠竹随后也跟着施礼告退,追傅绮筝而去。
未走远,便闻得身后悠扬琴声传来,宫羽婉转,却似乱箭攒心。
贺悠竹说道:“绮筝,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成全了她。”
傅绮筝微微苦笑:“成不成全,不过是迟早的事。”
贺悠竹看着傅绮筝道:“入宫近三载,一向稳重,如今成了执掌六宫的贵妃娘娘,反倒沉不住气了,惹怒了皇上看你如何是好。”
一见那披风,心下怒火顿生,离开后却似冰封般寒冷,傅绮筝走出梅林,年锦安她们候在外面,年锦安迎上来道:“娘娘,方才皇上和斐……”
“知道。”傅绮筝静心一想,这么说他应是知道她身在梅林,纵使来这梅林是巧合,但让她看见却是有意为之,回想起清晨那番话,这就要应验了吧。
辞别贺悠竹,漫步走回景颐宫,这纷纷扬扬的雪一刻也不曾停歇。
回到景颐宫,闭门独坐就是半日,天色渐晚方才想起一事,傅绮筝便走到书案前,提笔于纸上写下“盈雪亭”三字,交由年锦安明日拿去内府铸造匾额。
年锦安进来说道:“娘娘,皇上今晚去了慈晔宫用膳。”
傅绮筝闻言只是轻点了一下头,转眼一看那桌上的残局,知今夜应是无人来解了。
又一连放了几日,傅绮筝静望着那棋盘,棋局虽一子未动,但气却是消得差不多了,情丝作祟,纵使那时再气不过是一时的,无奈与一国之君置气,后患无穷。傅绮筝拿起一颗冰凉的棋子轻敲着桌面,不禁埋怨自己早已尝过苦头,就是不长记性,伸手落子,反正留着也不知要留到何时,索性自己解了算了。
柳依抱怨道:“那个斐湘到底给皇上施了什么狐媚妖术,迷惑皇上,让皇上连娘娘都不顾了。”
“奴婢查了,皇上这几日都独宿在乾宁宫,并未翻哪位嫔妃的牌子。”年锦安说道。
傅绮筝叹了口气:“也许真如悠竹所说,本宫那日应是又惹恼皇上了。”
年锦安笑道:“娘娘行事素来思虑周全,唯独对皇上使起小性子来则是不顾一切随心所欲,可过不了多久就后悔了。”
傅绮筝黯然:“姑姑还有心思说笑。”
年锦安又道:“娘娘若再不去求见皇上,那匾额之事可就要耽搁下去了。”
“匾额,什么匾额?”柳依不解。
年锦安便说道:“娴嫔娘娘给那梅林中的凉亭赐了名,由娘娘题写后命内府铸造匾额,结果内府那边说斐小姐也给那凉亭起了个名字,得了皇上应允,内府这下可就不知该铸谁的了。”
水雾气道:“她怎么事事都来凑热闹,连皇上都准了,内府还敢不听皇上的吗。”
“若真是皇上的本意,那此事也不会搁置到现在,皇上这是在等着娘娘去服软呢。”年锦安笑说。
傅绮筝到底是按捺不住了,起身言道:“走吧。”
去往乾宁宫,无奈却扑了个空,元帝并不在宫内,傅绮筝只得悻悻而归,回宫路上却听宫女前来禀报说泠钰病了,傅绮筝便火急火燎赶去了景福宫。
泠钰躺在床上,迷糊昏睡着,傅绮筝走到床边,伸手触探,泠钰浑身烧得滚烫,看着殿内侍候的奶娘宫婢,责问道:“大皇子为何病成这个样子。”
奶娘答道:“回娘娘,大皇子昨个半夜偷偷跑到院子里玩雪,受了风寒。”
“昨夜是谁在照看大皇子。”
一宫婢战战兢兢跪下:“是……是奴婢,奴婢一时睡着了,便没留意。”
傅绮筝斥道:“照顾皇子竟敢如此疏忽,拖出去杖责三十,发去司打扫苦役之职。”又问奶娘道,“太医看过了怎么说。”
“太医说需服药静养,烧退了则无大碍,开了药方就回去了。”
傅绮筝又吩咐年锦安道:“姑姑去请太医来留守景福宫,待大皇子病好了再回去。”
连冰敷额头的湿帕都已温热,看着泠钰这般模样,傅绮筝亦是心疼,若不是她前来,还不知这宫里的人对泠钰如此疏于照顾,甚至连太医都敷衍,傅绮筝不禁有所犹豫,是否真的应该接纳泠钰。
“母妃……母妃……”
听泠钰迷迷糊糊喊了两声,傅绮筝心下愧疚与怜爱交织,泠钰无错,却要承受这般折磨,纵使为皇子,如今在宫中竟抬不起头。傅绮筝将湿帕取下,另换了一条浸湿覆上,坐在床边,轻拉起他的小手紧握着,手心滚烫,傅绮筝则如火焚心。
傅绮筝不停为泠钰擦拭着手脚,盼着烧退,亲喂汤药,片刻未歇,守至夜深,不仅未有好转,烧得竟越发厉害了,泠钰不省人事,连汤药都快灌不进去了,傅绮筝心急如焚,召来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见诸位太医皆是一脸愁容,便知不容乐观。
“娘娘快回宫歇息吧,这里奴婢和景福宫的人守着便是。”
傅绮筝摇了摇头:“泠钰这个样子,本宫放心不下。”
“主子,娴嫔娘娘来了。”
贺悠竹进了殿来,向傅绮筝微微一欠后道:“听闻大皇子病了,现在怎么样。”
傅绮筝坐在床边,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泠钰,娥眉紧蹙,忧心忡忡:“泠钰烧了一日,到现在也不见好,太医还在外面商议。”
贺悠竹说道:“天色已晚,娘娘快回去吧,这里有臣妾。”
年锦安也说道:“娘娘,娴嫔娘娘如今是景福宫主位,定会照顾好大皇子的。”
傅绮筝仍是摇头不肯离去,徐徐说道:“姑姑应明白本宫的心思,若不亲自照料着泠钰一点一点好起来,本宫如何能安心。”
见傅绮筝如此坚持要亲力亲为,贺悠竹也是无奈离去。
忽然泠钰浑身抽搐起来,傅绮筝担忧不已,太医围了过来,傅绮筝便起身站到一边看太医诊治,倏尔与年锦安走出殿去,披着斗篷,在冰冷的冬夜里伫立。
傅绮筝站在寂寥无人的院中,凝眸道:“本宫究竟要不要抚养泠钰。”
年锦安言道:“奴婢知道娘娘心疼大皇子,起初奴婢也劝娘娘接纳大皇子,但如今奴婢觉得娘娘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傅绮筝无奈地笑了笑:“连姑姑都拿定了注意,本宫现在却犹豫了。”
年锦安便说道:“娘娘现在想抚养大皇子只是想好好照顾他,但若将大皇子过继娘娘膝下,于娘娘和大皇子来说皆是后患无穷。”
傅绮筝很是诧异,看着年锦安问道:“姑姑此话何解?”
“除了娘娘当初所顾虑的母子反目,还有更令人担忧的。大皇子过继给娘娘便是娘娘的皇子了,以娘娘家世和皇上对娘娘的专宠,不管皇上有没有立太子的心思,所有人私底下无疑都会将大皇子视作太子的不二人选,于大皇子来说便是危机重重。”年锦安走到傅绮筝身边,窃语道,“再者皇上若有意立娘娘的儿子为太子,大皇子已是娘娘名正言顺的儿子,就算娘娘今后有了亲生的皇子,二位皇子并无嫡庶之分,只有长幼之序,立嫡以长,娘娘忍心眼睁睁自己的亲儿子成为亲王,再看着大皇子成为九五之尊吗?说到底他可是尹氏的孩子呀。”
傅绮筝微微一笑:“本宫倒未曾想过这么长远的事。”
年锦安劝道:“娘娘千万别为了一时的内疚不忍,断送了亲生骨肉的前程,娘娘仔细想想,尹氏生前与娘娘水火不容,为何她死后大皇子竟对娘娘没有丝毫的防备。”
傅绮筝忽然回想起当年在太后宫里的一幕,那时只当是童言无忌并没往心里去,难道泠钰真的只是随口复述了尹氏的话,对傅绮筝没有半分厌恶吗?
“奴婢觉得大皇子谁都不亲,唯独与娘娘亲近,皇子年幼岂会分得清是非善恶,想这背后定是有人唆使,无疑就是那些个忠心于尹氏的奴才看中了娘娘的荣宠和家世,想让娘娘抚养大皇子,那大皇子的地位就不言而喻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本宫真是入局了。”傅绮筝喟然,“那此事就作罢吧,但本宫还是得守着泠钰好起来,既然本宫不能做他的母亲,弥补亏欠,那就要更尽心照顾好他才是。”
一夜悉心照料,泠钰的病总算有了些起色,但烧仍未退去,傅绮筝仍是不敢轻怠,守在床边,天明时分,倦意袭来方才到一边的榻上坐下,手支着头小憩了片刻。
年锦安见状,忙劝说:“太医说大皇子已经好多了,娘娘一夜未眠,快回宫歇息歇息吧,二皇子满周岁,晚上娘娘还得去怡安宫赴宴。”
傅绮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泠钰,说道:“姑姑差人去与甄姐姐说一声,顺便将贺礼带去,泠钰病成这个样子,本宫脱不开身,不能前去赴宴,甄姐姐已为人母,应是能体谅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