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水雾回来道:“这天越来越冷了,娘娘,奴婢刚在去内府的路上逢见了刚入宫的斐家小姐,斐小姐生得好美啊。”
“主子难道不美吗,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柳依责备道。
水雾越发认真道:“斐小姐与娘娘不一样,娘娘是贵妃,美中透着威仪,而斐小姐的美是未经世事,清新脱俗,宛若白雪般纯净。”
年锦安笑说:“刚入宫的秀女哪个不是如此天然去雕饰,回想起娘娘当初亦是这般不谙世事、至善至纯。”
柳依又好奇:“姑姑快说说,主子当初在初澜宫的时候都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傅绮筝一边绣制着披风,一边笑说道:“本宫当年在初澜宫习礼仪宫规的时候,可没少被姑姑训呢。”
“啊,连娘娘都被姑姑训,那其他秀女岂不是更惨?姑姑好凶,对娘娘这么严厉,娘娘如今怎也不报复报复姑姑。”水雾打趣道。
“这是姑姑职责所在,严厉些也是以防秀女们今后犯错受责罚,本宫岂会怪姑姑。”
宫女入禀:“娘娘,皇上传娘娘去乾宁宫。”
傅绮筝更衣前往,坐在撵上,不禁回想起入宫时的情形:一行秀女徐徐前行,宫道深森,一步一惶惶,不知前路。如今三载将过,又是一年花开时。
进了励政殿,见元帝望着窗外负手而立,似有所思。
傅绮筝一欠:“皇上。”
元帝闻声,转过身来说道:“金国已举兵来犯我大宁边境,大宁要与之交战了。”
傅绮筝很是惊讶:“怎么会,金国不是一直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吗?”
“听说金国国君新得了一位谋臣,不仅官拜丞相,更有意封其为摄政王,可见此人不一般,想必金国正是因为有了此人,才有胆量来与大宁一战。”元帝笑道,“朕倒想见识见识此人的本事。”
傅绮筝走到元帝面前,望着元帝莞尔道:“看来皇上对此战应是稳操胜算了。”
“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自太祖以来,金国屡次来犯还没打过胜仗。”元帝又道,“朕已命苏良出征,还打算让傅祺跟着去去,军中历练始终比不上战场,你意下如何?”
“皇上大可不必问臣妾,哥哥身为武将,征战沙场守卫大宁疆土责无旁贷。”
元帝遂言:“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另外母后让朕今日去慈晔宫用晚膳,既然来了,一同去吧。”
傅绮筝忙道:“太后让皇上去,臣妾岂能跟着,更何况今日慈晔宫里有宾客,说起来还是皇上的亲戚,臣妾就更不能前去叨扰了。”
“宾客,什么宾客。”元帝问道。
傅绮筝徐徐沉下眼道:“皇上的表妹,斐府千金斐湘。”
元帝想了片刻方才道:“朕对这个表妹倒是没什么印象。”又看着傅绮筝问道,“真不去?”
“不去。”
元帝转过头朝殿外喊道:“常海,去告诉太后,朕今晚有紧急军务要处置,无暇去慈晔宫。”
傅绮筝忙劝道:“皇上不去,太后该迁怒臣妾了。”
元帝正色道:“那要去一起去。”
无奈,傍晚傅绮筝便随元帝去往慈晔宫,太后于殿中置了一桌酒席却独坐桌前,殿里都是些侍候的宫女内监,并未瞧见斐湘的身影。
走入殿中,元帝行礼:“母后。”
傅绮筝随之一欠:“参见太后。”
太后一见傅绮筝,冷冷问道:“绫贵妃怎么来了。”
元帝即道:“是儿臣让绮筝一同来的。”
“近来哀家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如今皇上眼中只有贵妃傅氏一人,对其他嫔妃视若无睹,看来传言不虚,宫中嫔妃众多,明年又是大选,要为皇上选立新妃,绵延子嗣,皇上也该雨露均沾才是。”见元帝默不作声,太后遂说道,“行了,既然来了就入坐吧。”
圆桌虽大,三张椅子却只紧密安放在朝着殿门的方向,元帝入席坐于中间,傅绮筝则落坐在元帝左侧,太后瞥了一眼傅绮筝的神色闪现出一丝不悦。
顷刻殿中的灯熄,俄而乐声起,靠近殿门的四盏宫灯忽亮,已有一素衣美人翩跹起舞于那明亮处,水袖宛若流云,发髻上的白羽随风浮动,映得娇颜更添柔美。
就连傅绮筝也不得不喟然太后设计的这出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应是颇费了些功夫,但却也不可忽视这其中的关键乃斐湘其人当真国色。这边的光亮虽然微弱,傅绮筝转过眼仍能看见元帝正目不转睛地欣赏斐湘献舞。回眼间又对上了太后轻蔑的目光,傅绮筝沉下眸子不禁抱怨真不该来。
正在傅绮筝垂眸黯然之际,忽然手心一暖,右手已被元帝拉过放在其膝上握着。傅绮筝微微转眼看向元帝,见他仍望着那里。唯有紧紧相握的手,直至曲罢灯明也不曾松开。斐湘舞罢便退出了殿去。
太后身边的女官道:“太后娘娘,斐小姐此舞当真像九天仙女下凡了一样,连奴婢都看得着迷。”
太后笑看向元帝问道:“皇上以为如何?”
元帝仍是沉默,只点了点头。
俄而斐湘换了舞衣,着了一身淡青罗裙入内。
太后闻言甚为欣悦,对其招手道:“湘儿,快来见过皇上。”
斐湘粉面含春,莲步轻移而来,盈盈福身:“臣女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太后忙道:“乖,快起来吧。”
斐湘含笑起身,抬眼看见席中的傅绮筝,遂向太后问道:“太后娘娘,这位是?”
太后扫了一眼傅绮筝,淡淡道:“这是绫贵妃。”
斐湘便又是一欠:“见过贵妃娘娘。”
傅绮筝莞尔道:“斐姑娘不必多礼。”
“湘儿快坐吧,都是一家人,这是家宴,不必拘束。”
宫女搬来椅子安放在太后身边,斐湘方才落坐,傅绮筝这才明了,原来她坐的位子应是太后为斐湘所备,她的存在恐是让太后的一番苦心经营就这样废了一大半了。
太后对元帝说道:“皇上,湘儿的父亲辞官归乡,但湘儿已是待选秀女,不能随父离京,无依无靠,哀家就将她接入宫中陪伴哀家。”又看向傅绮筝道,“如今是绫贵妃掌宫,贵妃不会怨怼哀家擅自做主吧。”
元帝即道:“此等小事,母后拿主意就是。”
太后笑说:“湘儿,皇上都亲自应允你留下了,还不快替皇上斟酒谢皇上。”
斐湘起身,往这边走来。傅绮筝连忙抽回手,沉眼静坐。
斐湘走到元帝身边,接过身后宫女呈上的酒壶,倾酒壶斟满元帝面前的酒樽,又转过身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笑意嫣然:“臣女谢皇上隆恩。”
元帝看了一眼傅绮筝,见其神色肃然显然已不悦,唇角不禁浮出一丝笑意,侧过身看向斐湘,端起酒杯饮尽,斐湘亦笑着饮下,放下酒杯,向元帝微微一欠后走回位子落坐。
“湘儿是哀家这个姑母看着长大的,知书达理还弹得一手好琴,只是不知与绫贵妃相较如何,何时你二人不妨切磋切磋。”
斐湘颔首轻言道:“听太后提起贵妃娘娘琴艺精湛,臣女自知技拙,改日还望贵妃娘娘不吝赐教。”
傅绮筝挤出一抹微笑,客气道:“斐姑娘自谦了。”
倏尔宫女呈上几盅汤羹,太后又笑说道:“湘儿孝顺,知道哀家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刚入宫就特地为哀家煲了这燕窝杏仁羹。”
“母后身体不适可召太医来看过了?”
“不碍事,皇上快趁热尝尝。”
傅绮筝心下自是清楚这汤羹并非为太后所制,如此场合不宜久待,未待席散便告退离去。出了慈晔宫,夜阑人静,傅绮筝一意孤行遣走了所有随侍,孤影前行,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
忽然手又被握住,傅绮筝一愣,转眼看去元帝已然在身边,再看回头看了看身后,也是一个随侍都没有。
与之漫步前行,元帝边走边道:“怎么想起到御花园来了,让朕好找。”傅绮筝诧异:“皇上怎么出来了。”
“朕说不来,你非要劝朕来,后悔了吧。”
“斐湘姑娘一舞可谓倾城,皇上不也看的入神,不来岂能得此一见。”
“谁告诉你朕看她跳舞了。”
“臣妾自己瞧见的。”
“朕不过见是此番情形想起了些什么,思之入神,至于她舞跳得如何,倒未曾留意。”
傅绮筝看向元帝:“臣妾好奇,还有什么能让皇上对如此佳人视而不见。”
元帝徐徐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此话一出,傅绮筝面露惊色,轻声说:“皇上竟还记得。”
走至池边,忽然箫音悠然传来,傅绮筝环顾,却不见是何人在吹奏,四处寂寥。
“借此乐声,可否有幸再得见绮筝一舞?”
傅绮筝沉下眼浅浅一笑,走向池边的平坦处,褪去外面的广袖明紫色华裳,里着淡雅鹅黄纱裙,池水轻泛涟漪,倒映伊人独舞。夜色之中,更显素手纤纤。风拂过,轻纱飘然,皓月之下,宛如身披一袭月光,这池畔倩影,与那当空明月遥相呼应,不知是月笼此舞更添曼妙,还是此舞映这月更明。
元帝静望着那处,唇角微扬,伊人如斯,除却巫山不是云。
舞罢,箫声亦止,像是其人知晓一般。傅绮筝四顾,仍不见吹奏之人。
傅绮筝拾起外裳,走回来看着元帝笑说道:“皇上可别让斐姑娘知晓臣妾会跳舞,臣妾不过是略学过一些,若是斐姑娘一时兴起又让臣妾与之切磋,臣妾恐要贻笑大方了。”
元帝饶有兴趣:“朕很想知道,可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傅绮筝敛了笑容,淡淡道:“十指不沾阳春水,实难为君烹羹汤。”
元帝忍俊不禁,拿过外裳与她穿上,夜色之中,轻搂其腰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