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转眼即至,一月之期已过,日日悉心照料,那院中的树竟也活了下来,傅绮筝站在院中望着那小树,凝眸看了许久。
“娘娘,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奴婢陪娘娘去看看吧。”年锦安说道。
在这景颐宫待得久了,便也迫切地想出去看看,傅绮筝点了点头,满腹心事,遂只带着年锦安前往。
“这宫中是不是清静多了。”傅绮筝边走边说道。
年锦安笑了笑道:“皇上本不忍心处死华氏,娘娘一步一计让华氏节节败退最终万劫不复,娘娘睿智,既没有逼迫皇上,也没让那华氏逃脱,如今宫中少了鬼魅作祟,自然宁静。”
傅绮筝喟然:“本宫怕这是风雨来前的平静。”
“如今能掀起风浪的恐只有……”
傅绮筝扯了一下唇角:“连华氏被赐死都不过问,也不知她是真沉得住气还是另有所谋。”
“奴婢以为是后者。”
伫立湖边,碧叶连天,荷花映日,任微风轻拂面庞,傅绮筝一言不发,站了许久。
“娘娘,这日晒越发厉害了,娘娘初愈不可久晒,奴婢去取把伞来。”年锦安说道。
傅绮筝应允,待年锦安走后便在原地等待,暑气上来,微微渗汗,执丝绢欲拭,却又停下,将丝绢展开,看着那两行字,已然慰藉。
站了良久也不见年锦安归来,日晒愈烈,傅绮筝欲移步往湖边凉亭等待,转身之际只觉忽然一阵晕眩,手中丝绢滑落,脚下一软几欲昏厥,幸被扶住。
“娘娘没事吧。”
傅绮筝抬眼一看,眼前人影模糊但能勉强认出,轻摇了摇头:“无碍,多谢祁将军。”
祁桓翊扶着傅绮筝走入凉亭坐下,坐了片刻傅绮筝方才缓过神来,笑道:“每次碰见将军总是烦劳将军相助,何时让我也能帮上将军的忙,上次的事是由年姑姑代为转达,我还未亲自谢过将军呢。”
祁桓翊拱手道:“娘娘上次帮臣治伤已是大恩,何况臣说过,只要是娘娘的吩咐,臣在所不辞,娘娘无需言谢。”
“祁将军多次救绮筝于危难,将军恩情绮筝铭记于心,早已视将军为挚友,这里既没有他人,将军也无需如此见外礼节周到。”
“这是娘娘掉落之物。”祁桓翊奉上折好的手绢。
傅绮筝接过道谢,将丝绢收好。
“上面的字……”
“娘娘。”年锦安拿着伞走了过来,打断了祁桓翊所言。见祁桓翊在此,遂行礼道,“祁将军。”
祁桓翊说道:“绫妃娘娘身子弱,酷暑之下不宜久晒,姑姑应跟在娘娘身边,时时照料好娘娘才是。”
“是。”年锦安应道。祁桓翊便施礼告退离去。
“都怪奴婢,不该留娘娘一人在此。”
“方才只是有些头晕,无碍,咱们走吧。”
傅绮筝正欲起身,又听年锦安说道:“娘娘,舒嫔在前面。”
傅绮筝笑了笑:“好些日子没见了,见见也无妨。”
刚出了凉亭果然逢上了陈兮萦。
陈兮萦瞧见傅绮筝,沉了脸色敷衍一欠:“绫妃娘娘安好。”
“舒嫔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本宫吗?没了压在头上的华氏,你可就顺理成章当了宛福宫主位,不该感激本宫吗。”
陈兮萦看着傅绮筝,眸子里尽是怒色,冷冷道:“一切都拜娘娘所赐,包括臣妾的姐姐,若不是娘娘,臣妾现在恐也遍寻不得,以后自当感激娘娘,只是还望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大皇子,若娘娘执意要抚养大皇子,待皇子知道了真相,恐会让娘娘难堪。”
傅绮筝故作诧异:“怎么,你现在才知晓,不过这你可怨不得本宫,当日可是你自己看着有利可图便欣然接受了本宫的主意,本宫不也让你尝到了甜头,当初你若不是因此事立功晋为容华,现在又如何能封嫔。”傅绮筝顿了顿又道,“至于大皇子,你大可放心,本宫不是华氏,不会利用一个孩子来争宠争位份。”
“绫妃娘娘一箭双雕的本事当真高明,臣妾沦为棋子是臣妾愚笨不识诡计,臣妾受娘娘如此点拨,如今耳聪目明,得让娘娘刮目相看才是。”陈兮萦沉眼一欠,字字铿锵道,“尔后臣妾当与娘娘势不两立!”
傅绮筝盈盈一笑:“本宫拭目以待。”言罢带着年锦安离去。
“舒嫔和陈家至今都不敢对外言及半分,也不敢让尹氏认祖归宗,娘娘让舒嫔吃的这个哑巴亏可是把她给警醒了,所谓势不两立,便是要倾其所有与娘娘一决高下了。”
“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傅绮筝淡淡道。
“奴婢刚刚是瞧见了舒嫔和斐大人在此,后来舒嫔似和斐大人话不投机,斐大人便愤然离去。”
“他们二人怎么……”傅绮筝正说着,抬眼见一宫女四下张望着走来,全然没留意到前面的傅绮筝。
待宫女发现之时,已到了傅绮筝跟前,慌忙下跪:“参见绫妃娘娘。”
年锦安说道:“你不是舒嫔娘娘的侍女吗,怎么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反倒在此慌慌张张。”
宫女支吾道:“奴婢……奴婢……是主子落下了东西,遂让奴婢去取。”
傅绮筝瞧了一眼那婢子手中捏着一封信一样的物什,并无兴致,遂不再理会那婢子,与年锦安出了御花园。
“宫里近日却有传言说皇上欲将大皇子过继给娘娘。”
“舒嫔说得对,本宫不能抚养大皇子,他不把本宫当母亲,当他知道了一切就能无所顾忌地仇视本宫。”
年锦安劝道:“一切都是尹氏咎由自取,怨不得娘娘,大皇子是明事理之人。”
傅绮筝摇了摇头:“尹氏是他的生母,本宫尚且相信母子同根同心,又岂能盼着泠钰对尹氏的死无动于衷。”
回到景颐宫,傅绮筝看了一眼落梅台的方向:“都两月了,也是苦了她们母女。”
柳依出来扶着傅绮筝道:“主子还惦记着兰容华,连兰容华父亲的命都救下了,这么大的恩情兰容华未必领情。”
“本宫只求无愧于心。”傅绮筝言道,移步进了景颐宫。
夜里傅绮筝褪去华妆,只戴了那双羊脂玉簪。
“公主说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又不来看娘娘,娘娘戴这个给谁看呀。”水雾说道。
柳依进来抱怨道:“奴婢听说皇上近来常常去娴容华那里,偶尔也去看甄妃娘娘,偏就没来看过娘娘。”
傅绮筝回头看了看二人,笑说:“皇上没来看的是本宫,怎么倒急坏你们了。”
“要不娘娘也学云妃娘娘那样炖了补品送到乾宁宫去?皇上不来看娘娘,那娘娘去看皇上也行啊。”
柳依附和:“水雾这个法子或许可行,主子明天试试?”
傅绮筝打趣道:“那就把嘉懿送进宫的蜜枣拿来炖补品好了。”
水雾一听便苦着个脸道:“娘娘,那是奴婢的蜜枣。”
柳依气道:“你这丫头,是蜜枣重要还是主子重要。”
“自然是娘娘重要,好吧,反正公主还会再送来的。”
“你这两个侍女倒是会替你想法子。”
声音传来,元帝已然站在门前,唇角挂着笑意。
柳依和水雾惊慌跪下:“参见皇上。”
傅绮筝好似并不惊讶,盈盈福身:“皇上。”
元帝走入扶起傅绮筝,遂也让两个婢子起来,柳依和水雾喜不自胜赶紧退出寝殿。
元帝看了一眼傅绮筝头上的玉簪,笑说:“看样子你是知道朕要来,可朕一没翻牌子也未曾对人提起,你是如何得知的?”
傅绮筝莞尔道:“皇上说过,心有灵犀。”
元帝落坐,拉过傅绮筝坐到膝上,轻搂着其腰,见佳颜依旧,徐徐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傅绮筝问道:“皇上的叶子修剪得如何了?”
“朕已命裕王和傅祺整顿永安军,另外新兵符已在铸造之中,镇南王府也安抚妥当。”
“待兵符铸成,臣妾这边的脉络就该剪得差不多了。”傅绮筝颔首言,又颦眉道,“另外吏部之事已经了结,皇上也该放文月出来了。”
“说起此事朕还未与你算账,文山戴罪立功得以豁免死罪,不过那功劳怕是另有人所赠,还口口声声说大宁律法,身为朕的妃子,你就是这么循法的?”元帝捏着傅绮筝的下巴,眼神中带有一丝宠溺。
“法理不外乎人情,革职抄家已是重罚,臣妾知道皇上也不忍将文山处斩,国法不可违,此等有过之事还是臣妾来吧,若有异议,也是臣妾徇私枉法,赖不着皇上。”傅绮筝浅浅一笑。
“真是有人撑腰天不怕地不怕,如此胆大妄为,闲着没事尽胡乱揣测朕的心意,也该让你有些事做了。”元帝故作严肃道,“朕打算把泠钰过继你膝下,你意下如何?”
傅绮筝摇了摇头,打趣道:“臣妾徇私枉法、胆大妄为,别教坏了大皇子。”
元帝正色道:“说正经的。”
傅绮筝沉下眸子:“皇上知道臣妾与尹氏之间的过节甚多,大皇子一天天长大懂事,大皇子与臣妾恐会日生隔阂,并不适合抚养大皇子,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臣妾这次虽失子,但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疏忽了对大皇子管教,岂不是辜负了皇上。”
“朕就如你所愿。”
“皇上想哪里去了,臣妾还有东西未给皇上,皇上先放臣妾下来。”
“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