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扶着傅绮筝在景颐宫院子里慢转,春去夏临,未走几步,傅绮筝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脸色也有些泛白。
柳依望着落梅台所在的方向说道:“兰容华禁足已有一月,落梅台那边真是清静,连四公主满月都无人问津。”
“蕙颖公主近日如何?”傅绮筝边走边问道。
“偶尔奶娘会抱出来在门前走走,娘娘放心,照娘娘的吩咐,落梅台一切用度如旧,奴婢已交代下去,落梅台所需之物,只要是景颐宫有的,则丝毫不可耽误,宫里没有的,再以娘娘的名义让内府即刻送来,那边的吃穿用度是短不了的。”年锦安跟在傅绮筝身边说道,“娘娘是至情至性之人,就算兰容华不再当娘娘是挚友,娘娘却待兰容华母女如旧。”
“本宫只是不忍蕙颖公主受苦,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一昧的莽撞,可曾为蕙颖想过。”
年锦安叹道:“所以兰容华只能是兰容华,兰容华成不了娘娘一样的人,同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所激,兰容华这么轻易就着了道,求情不成,反倒令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也苦了四公主。”
傅绮筝不禁喟然:“本宫从前只求她能好好度日便可,想不到的地方本宫帮她想,挡不住的风雨本宫替她挡,也许是本宫一直挡在她面前,阻了她的视线,从此不辨何处是坦途何处是深渊。”
柳依气道:“主子就不该护着兰容华,谁知她竟这般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哪像主子对甄妃娘娘一向都是心怀感激。”
听柳依提起,傅绮筝方才想到:“本宫许久没见过甄妃了,也不知她和二皇子近来如何,趁此时天气正凉,去趟怡安宫吧。”
年锦安看了看傅绮筝的面色:“看娘娘的似已劳累,不可再奔波了。”
傅绮筝笑说:“本宫不过在这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哪算劳累。”
柳依说道:“太医说娘娘腹中的皇嗣已足五月,甚为稳固,此刻出去走走也好,待暑气上来时便只能待在宫里了”
傅绮筝轻抚着已隆起不小的腹部,慰然一笑:“都逾五月了,最近本宫总能感觉这孩子在里面动弹,昨个深夜还踢了本宫一下。”
年锦安笑说:“小皇子这是睡不着要母亲陪着玩呢。”
“走吧,咱们去看看甄妃。”
怡安宫中,甄妃抚养二皇子泠睿后鲜有露面,就算出去,定也是带着二皇子一同出去走走。傅绮筝去时,甄妃正带着皇子在院子里晒晨阳。
“甄妃娘娘。”傅绮筝喊道。
甄妃起身过来迎着傅绮筝:“如今你我同是妃位,这么称呼着实不妥,若你不弃,就唤我作姐姐吧。”
傅绮筝与甄妃一道坐下,莞尔道:“姐姐。”
甄妃乐道:“本宫羡慕绮姝有你这么个妹妹,也早已将你当作自己的妹妹,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了。”
傅绮筝看着奶娘抱着的泠睿,道:“姐姐照顾二皇子无微不至,为了他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这孩子是我的一切,如今他依靠我,将来我依靠他,宫里的女人除了能依靠孩子,还能靠得住谁呢?”甄妃言语间是有些无奈,神色黯然,忽又浮出笑意看着傅绮筝的腹部,“都长这么大了,若是个皇子,凭妹妹现在的荣宠,这个孩子怕是哪个皇子都比不上的,本宫的睿儿倒是与本宫一样无心争什么,可华贵妃和舒嫔就不一定了,妹妹要当心才是。”
傅绮筝淡然一笑:“而今我只盼孩子平安就好,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兰容华的事我听说了,你也算仁至义尽,怨只能怨她自己,我早说过她并不值得你真心待之,你却视她为亲姐妹,如今她翻脸不认人,枉你一番苦心还没得到半点回报就落得如此结果。”甄妃抱怨道。
“我本也没盼着回报,只求这份情谊能在这深宫永存,可还是逃不过变数。”傅绮筝喟然。
“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些寒心之事了,那个绣枕用着可好?许久未曾动过针线了,技艺拙劣,还怕你会嫌弃,里面的百子平安符是我让秋惜出宫去百子庙求来的,装着百子庙的香灰,灵验着呢,定能保佑你母子平安。”
“姐姐的一番心意,妹妹岂能不喜欢,自然爱不释手。”傅绮筝转眼间看见石桌上的香炉,好奇道:“姐姐一向不喜焚香,怎么如今连香炉都搬外面来了。”
“夏日蚊虫甚多,我时常带泠睿在院子里玩,怕蚊虫叮着他,这香是秋惜去内府讨来驱蚊蚁的,我虽不喜,但为了睿儿,也只能受着了。”甄妃说道,看着泠睿又叹,“睿儿尚且有我这个母妃,可他的哥哥泠钰恐是无人问津了吧。”
“甄妃娘娘放心,主子一直留心着大皇子,时常差人去探望,大皇子年长懂事,倒也让娘娘省心,虽没了母妃但照料的人也不敢怠慢。”柳依说道。
从怡安宫出来傅绮筝想起甄妃提到泠钰,自己也多日未曾见到泠钰了,近日难得出次景颐宫,遂打算顺路前去看看。
柳依言道:“上次奴婢听照顾皇子的嬷嬷说,大皇子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在御花园玩耍。”
傅绮筝随后去往御花园,虽是近午,但御花园绿树成荫倒也凉快,傅绮筝走了一阵子已是汗淋淋,停下步子,年锦安忙替傅绮筝拭去额头的汗珠。
年锦安见傅绮筝如此,遂言:“娘娘莫不是在此歇着,奴婢去将大皇子找来。”
“绫妃的皇子一落地,身后就已站了半个朝堂,皇上又专宠其母,这宫中有皇子之人怕是要人人自危了,妹妹要格外下功夫,好好教养宏儿才是。”
傅绮筝闻言,移步绕过花丛,一见华贵妃和陈兮萦二人,傅绮筝徐徐着走过去:“贵妃娘娘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言罢一欠。
“见过绫妃娘娘。”陈兮萦一欠。
傅绮筝看了眼奶娘怀中的泠宏道:“几月不见,三皇子都长这么大了。”又看着华贵妃道,“稚子尚在襁褓,贵妃娘娘未免操之过急了。”
华贵妃哼笑道:“也是,五皇子或者是五公主还在绫妃腹中呢,能不能序齿都还说不准。”
傅绮筝扬唇一笑:“贵妃娘娘掌管后宫,如今宫中祥和,少了鬼魅作祟,臣妾自然万事平安。”
“如此甚好,绫妃可要好好照顾着自己。”华贵妃说完便与陈兮萦往另一方走去。
未几,听得“哎呀”一声,接着便是婴孩的哭泣,傅绮筝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原是抱着泠宏的奶娘摔了,还好托住了泠宏,泠宏应是受了惊哭闹着。
陈兮萦接过泠宏怒然道:“你怎么如此大意,若是宏儿有个好歹,本宫定要了你的命。”
华贵妃忙道:“快带泠宏回去找太医瞧瞧,哭得这么厉害,若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是。”陈兮萦闻言片刻不敢耽搁,抱着泠宏匆匆离去。
奶娘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奴婢该死,奴婢一时没留意,踩到地上的石子,所以才滑到。”
碧珠在一旁对华贵妃说道:“好端端的地上怎会有石子,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奶娘摔倒。”
傅绮筝不禁觉得好笑,小声道:“几颗石子竟也成了阴谋,也不想想她华氏使的都是些什么诡计。”
“娘娘您看,前面还有好些石子,奴婢去看看。”碧珠指着前面的地上散落的石子道。
小题大做没甚看头,傅绮筝遂回过身不再理会,继续前行。
“真是恶有恶报。”柳依讥诮道。
傅绮筝斥道:“住口,纵使本宫跟她二人有些恩怨,但与三皇子无关,岂能如此幸灾乐祸。”
“大皇子,你怎在此处。”
傅绮筝闻言驻足,回头一看,似绝不对劲,连忙转身疾步走了过去。
“这些石子可是你扔的?”
身边的奶娘战战兢兢道:“奴婢正陪着大皇子在此处玩石子。”
泠钰躲到了奶娘的身后,惊恐万状地望着华贵妃。
“你敢谋害你的三皇弟,这么小就不存好心,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阴险。”华贵妃斥道。
傅绮筝走近道:“泠钰不过是个孩子,娘娘此言未免严重了。”
“绫娘娘。”泠钰扑到了傅绮筝跟前。
华贵妃嘲道:“怎么,虚情假意讨了小孩子欢心想做人家母妃?人要知足,碗里有了还惦记着别人的,再说他这么小就知道害人,以后还得了。”
傅绮筝拉过泠钰到身后,正色道:“小孩子贪玩,他懂什么,随便玩几颗石子便被娘娘冠上谋害皇弟的罪名,娘娘未免太过草木皆兵。”
华贵妃扬唇道:“小孩子不懂,绫妃许是懂的,莫不是绫妃所教,大皇子好端端的岂会在御花园玩石子,看来是绫妃对舒嫔诞下三皇子心存嫉妒,存心要置三皇子于死地,如此居心叵测,来人,将绫妃带回宛福宫,本宫要好生盘问。”
傅绮筝扫视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宫婢,斥道:“谁敢。”虚目看向华贵妃道,“娘娘想凭这随口污蔑之词惩治臣妾,说不过去吧。”
华贵妃正经道:“本宫掌管后宫,自然要维护这宫中的纲纪,若不将此事查清,如何向舒嫔母子交代。”
“娘娘若怀疑臣妾,大可到皇上面前求皇上明断,让臣妾去宛福宫,莫不是娘娘想滥用私型,还是欲像威逼雨霏那样,威逼臣妾认罪?”傅绮筝语气渐重,言辞冷冷。
此话一出,华贵妃顷刻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