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绮筝请安时便向皇后言及调任年锦安之事,皇后知年锦安任女官多年却只在初澜宫默默无闻,便料其不过是平庸的宫女,遂也应允。待皇后下了手谕,傅绮筝差了两个婢子前去迎接年锦安。
年锦安进景颐门氏不禁抬眼四顾,面容含笑,似幽闭久了的心照进了一丝光亮。傅绮筝已在门内迎接,年锦安上前福身:“奴婢参见绫嫔娘娘。”
傅绮筝示意宫女呈上女官衣装和印鉴给年锦安:“从今日起,你便是这景颐宫的掌事女官了。”
年锦安跪下叩首道:“奴婢谢绫嫔娘娘恩典,定不负娘娘所望。”接过东西起身。
柳依一欠:“奴婢柳依。”
乔颜忆随之:“奴婢颜忆。”
二人其声道:“见过姑姑。”
后面的婢子也都跟着行礼,傅绮筝看向一旁的小平子,笑说:“年姑姑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大可请教年姑姑。”
“是,奴才明白。”
“主子,兰容华在那儿。”柳依小声耳语道。
傅绮筝回眸一看,文月正在不远处默然伫立,莞尔道:“妹妹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
宫女搀扶着文月走来,自傅绮筝晋嫔以来已好些日子了,其间又多变故,倒是忽略了文月,许久不曾见过了。
“姐姐。”文月轻轻一欠。
傅绮筝扶起文月:“妹妹身子不便,这些礼就免了吧,你我姐妹还需如此见外。”
“听说年姑姑来了,特地来看望姑姑,以后有姑姑照顾姐姐,妹妹安心多了。”
“见过嫔主。”年锦安施礼道。
柳依随口道:“嫔主多虑了,娘娘什么时候让嫔主操过心。”
“柳依,。”傅绮筝斥道,之前那场祸事,亏得有文月收留柳依和乔颜忆才得以保全她二人,如今柳依的态度着实让傅绮筝有些心寒,碍于晴初和雨霏已经不在了,纵使再恼,也不忍多有责罚于她。
燕儿走过来扫了一眼扶着文月的两个宫婢:“主子有孕在身,皇上嘱咐了要多休息,你们怎么能带主子出来。”
文月责备道:“绫嫔娘娘面前,你怎能如此没规矩。”又看着年锦安,笑说,“幸好年姑姑来了,如今又是掌事,以后也能好生管管你们。”
“奴婢知错,皇嗣贵重,奴婢只是担心主子的身子。”
傅绮筝笑了笑:“妹妹难得出来,不如去姐姐宫里坐坐?”
文月点了点头,随傅绮筝进了主殿,对这殿中的富丽堂皇惊叹不已:“妹妹曾以为华娘娘的宛福宫和皇后娘娘的永阳宫已是极尽奢华,没想到这景颐宫非但不逊色,还略胜一筹。”
“妹妹快坐。”傅绮筝扶着文月坐到殿旁。
“姐姐在路上遇险之事,妹妹一直甚为好奇,姐姐可否与妹妹详说?”
“过去这么久了,妹妹怎忽然提起。”
“当日皇上回宫已然兴起轩然大波,刚回就调兵遣将,后来传开了才得知是姐姐出事了,妹妹担心不已,本想问皇上,可皇上每日来景颐宫都不踏进落梅台一步,径直去了昭瑄殿,姐姐又不在,皇上每日一人待在里面好些时辰,妹妹更为不解了。”
傅绮筝淡淡一笑,沉眼道:“看来妹妹关心的是皇上而非姐姐。”
“妹妹不是……”文月忙解释。
“好了,姐姐跟你说笑呢。”
这红墙中的女人,哪个不是挂念着同一个人,而自己纵使郁结难舒,但又岂会放下得干干净净。
待文月走后,傅绮筝只身去往昭瑄殿,环顾四周,空空如也,从初澜宫到昭瑄殿,是命数,从昭瑄殿到雨明宫,是劫数,昔日几番荣辱,尔后是漫漫长路,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柳依见傅绮筝独立殿中,遂入内,徐徐说道:“主子,皇上心里是有主子的,主子不在宫里的时日,皇上日日来此,宫中人人都明白,皇上是思念着主子,所以宫里的那些流言也正是因为她们嫉妒主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真是被心绪蒙了眼,亦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
“娘娘,傅大人回京了,此时已入宫述职。”年锦安进来道。
傅绮筝欣然:“哥哥在何处。”
“应是乾宁宫,娘娘可要前去?”
傅绮筝有些犹豫,可不去又岂会知道欲知之事,遂移步往乾宁宫走去。远远地便看见阿广等候在台阶下,那傅祺当是在里面了。
“参见娘娘。”阿广请安道。
傅绮筝颔首道:“一路辛苦,本宫先去看看哥哥。”遂让太监前去通传,尔后李常海走了出来,施礼道:“奴才见过娘娘,皇上让娘娘在此处等候,不必入内。”
傅绮筝不禁苦笑:“皇上已耐心全无了吧。”
李常海摇了摇头,叹息道:“娘娘这次有些过了,常人都有耐性,更何况是皇上,如今娘娘激怒了皇上,奴才也没法子。”
傅绮筝无奈道:“公公不必为难,本宫意气用事有错在先,皇上怪罪也是理所应当,公公先进去吧,本宫就在外面等。”
“娘娘和皇上这是怎么了,想当初娘娘为了救皇上可是连命都不顾了,皇上怎么能……”
傅绮筝忙打断他所说:“阿广,宫里要慎言,被别人听了去便是大不敬。”又问,“如今雾隐山如何?”
“说来也怪,此番攻下隐雾山竟是轻而易举之事,虽遇到些抵抗,但……”
阿广还未说完,傅祺便从乾宁宫走了出来,拱手道:“参见娘娘。”
“哥哥。”傅绮筝喜道,见傅祺毫发无损归来,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傅祺边走边说道:“匪患已除,娘娘可安心了。”
“雾隐山不是易守难攻吗,此番怎如此顺利。”
“攻山虽遇到些抵抗,但一路迂回而上,竟没花多少时日,起初甚为觉得甚为蹊跷,以为有诈,直到攻下了阳明庄才知道,郑元之早已带着山中精锐弃山而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些山匪小卒。”
傅绮筝顿然一惊:“郑元之逃了?”
“苏将军还在浔州附近搜寻匪首,寻获是迟早的事,山上匪患既除,我便先回来复命了。”傅祺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傅绮筝,徐徐道,“回宫后发生的事,大都听说了,妹妹回宫不易,后面的事也是一波三折,总之妹妹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傅绮筝轻点了点头,抬眼间见前方走来的人,不是嘉懿又是谁,便停下步子莞尔言:“剩下的路有人陪哥哥,妹妹就送到这儿了。”
辞别了嘉懿和傅祺,傅绮筝转身回行,不禁笑说:“家里此生最幸之人当属哥哥。”
柳依忙道:“主子,皇上气消了就好了,主子可千万别再那样对皇上了。”
君王就是君王,眼里容不得沙子,许是自己本就太过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子,原本只是一句气话,如今或许正如她所说:皇上的身边从不缺她一人,所谓眷顾荣宠,不过是昙花一现,开过了也就罢了。
回到景颐宫,忽然想起一事,便试着向年锦安询问:“姑姑可还记得以往哪位秀女背后有块胎记?”
年锦安想了片刻,似有了头绪:“好像是…尹贵妃。”
傅绮筝惊愕不已:“姑姑可肯定?”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真有所获。
“那届秀女还是奴婢与几个老嬷嬷同在内府所验,有那么点印象。”
傅绮筝随后便将此消息捎给了甄妃,没过几日便通过忘雪得到了确认,果真是尹姜。可忧虑接踵而至,若尹姜真是陈兮菡,那待陈兮萦发现之时,尹妃势必认祖归宗,如此一来尹妃便有了家世,膝下又有皇子,地位当是今非昔比。而陈家不仅有陈兮萦,还有了尹贵妃这么个高位皇妃,便是如虎添翼。为今之计要赶紧将尹氏问罪,或许可以逆转全局,时机不待人,可如何才能让皇后放出杜夕蕊。
“娘娘可已想到杜夕蕊身在何处?”年锦安问道。
“刑司。”傅绮筝早已想到此处,皇后那日匆匆敢来真的是怕她因雨霏闹事吗,皇后巴不得自己将事闹得越大越好,越大越罪不可赦,可她却赶来阻止,无非是不让傅绮筝在刑司久留,第二日又如全然无事一样丝毫不追究,便可说明皇后当时所惧之事并雨霏。
傅绮筝无奈道:“可那个地方本宫轻易进不去,进去了便是打草惊蛇。”
“有一人可替娘娘前去探探。”
“谁?”
“祁将军,他是禁军督统,随意抓个罪奴送到刑司就可名正言顺入内查探。”
“此事本宫不便出面,有劳姑姑跑一趟了。”傅绮筝颔首道,又起身到柜中拿出一锦盒,取出盒中锦帕交于锦安,“祁将军看到这个自会明白是本宫的意思,事不宜迟,姑姑即刻前去。”
年锦安领了吩咐便去办了,傅绮筝寻思良久又生一计,尚不知皇后为何要将杜夕蕊藏起来,若是为了包庇尹妃,那大可杀人灭口,若是为了指证,可为何至今按兵不动。倒是可以试探一番,若非包庇,说不定便是一条万全之策。
不日祁桓翊便传来答复,他已大致确定杜夕蕊所在,问是否要立即抓人,傅绮筝让其暂且观望,万不得已再行动手。傅绮筝早已想好,靠自己抓人翻案只是下策,良策则是隔岸观火也能使对方两败俱伤。
傅绮筝遂对年锦安道:“劳姑姑再跑一趟,本宫要见舒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