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倚在窗边,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想起刚在公司的时候,初月听林建印那么跟自己说话:“只要我愿意,孩子也不是你的。”走出林建印办公室的时候,初月的身上都凉了,感觉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像是一点一点地在流逝,赶着去了医院,却觉得自己好傻。
初月转身去了浴室洗了个澡,热水冲洗着身体,让她冰凉的身子有了些暖意,猛地想起那天在家过年的时候,自己泡澡的时候睡着了,苏言屿用浴巾裹着自己,然后扔到床上。宝宝,你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初月的手搁到了浴池的边缘,陶瓷面独特的冰冷的触感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苏言屿躺在冰冷的地上,整个后背都凉透了,额头和胸膛却是滚烫的。
陈珂刚刚说了什么?
孩子?
初月有了我的孩子?
那我是爸爸了吗?
苏言屿用手撑着草地站起来,手指已经僵了,风一吹,牙齿都被冻得咯咯响,他犹豫着,却已然走到了初月家门前,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从下面看的时候,也没有灯光,像是已经睡着了,苏言屿从钱包里拿出那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转动钥匙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听着很是刺耳。开了门,苏言屿径自去卧室,只想看一眼她的睡颜,只一眼,他就离开。床上没人,仔细一听浴室却有水声,苏言屿打开衣柜找了些干净的衣服来换,然后坐在床沿上,等初月从里面出来。
大概等了有半个多小时,苏言屿怕她跟上次一样,洗着洗着就在浴缸里面睡着,等水冷了就该感冒了。刚想起身进去看看,初月把门打开了,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见到他在这里眼里有些苏言屿看不懂的复杂的神色,但有一种他是看懂了,就是跟他的距离感。
苏言屿刚刚就把吹风机找好了放在床边,只是初月一直站在洗漱间门口,不愿走近自己,也只好上前去拉她的手,初月的手因为被热水泡过,比自己的手暖,苏言屿怕自己冰到她,只碰了下就立即放开了,转而拉着她睡衣的衣角把她领到床沿坐下。
初月以前就一直很喜欢他给自己吹头发,他的手轻轻地,缠过头发,耐心地一缕一缕地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吹风机温热的风吹在她头上,加上苏言屿轻柔的手,总是吹得她头皮都发麻。
只是今天,初月拒绝他碰到自己,一碰到床沿,初月就一个骨碌掀开被子躲进里面去了,把头也埋了进去。
苏言屿见她这样,心不由得松开了,记得一个月之前,初月过完年刚在公司见到初月的时候,她静静地站在电梯的角落里,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临下电梯的时候,对着自己说了句“谢谢苏总监”,那天自己像是被暴雨淋过发了高烧,这句话念叨了一整天,这句话,那么生疏。
记得以前跟初月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她看的那些言情电影自己都是昏昏的一场下去,那天听到初月那么客气得对了自己说了那五个字,其中一部电影的谢幕辞就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
当一个女人开始对你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不客气”“麻烦您了”,当她开始不看你的眼睛说话,当她开始不对你颐指气使,那么男人,请记住,这不是爱你,更不是恨你,她只是把你放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毕竟谁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太多神情,而礼貌是她对陌生人最基本的防范。
初月固执地不肯自己碰到她,全然因为还在乎,还在乎就是至少还是爱着自己的。苏言屿从被子里摸索着找到了初月的头,拎了出来,让她枕在枕头上,帮她吹干了头发。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吹风机“呼呼”的风声,初月一直没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苏言屿身上逐渐缓过来,手掌逐渐温暖起来,摸上初月的额头的时候,初月的脸转过来面向着他,眼睑湿漉漉的,眼角的皮肤都因为泪水浸过而有了细纹。苏言屿压着初月的手臂,俯下身轻轻吻上她的眼睛,初月反而并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苏言屿的嘴唇在她的脸上游走着,直到苏言屿最后咬上了初月的嘴唇,狠狠吮吸着,像是要把初月揉到身体里去。初月始终没有看他的眼睛有多落寞,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等他累了自己离开。
末了,苏言屿放开了初月的手臂,捧着她的脸,深深地望着:“初月,这个孩子不能要。”苏言屿本以为初月会直接甩他耳刮子,可是她没有,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直到看得苏言屿有些胆怵:“初月,你再等等我,只是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我们要不起。”
初月慢慢地张开了嘴,因为被苏言屿狠狠地吮吸过而变得异常妖艳的红:“等?苏言屿,我等了你四年又八个月了,女人最美的那几年都给了你。你要我如何再等?是,天薇是我推着你过去的,我不怨你,可是——”初月推开了伏在自己身上的苏言屿,双手撑着床坐起,苏言屿拿来一个抱枕,让她靠在背后。初月却拉开了床边的小抽屉,伸手捞出抽屉里的寄过来的五封信,扔在了苏言屿的脸上,“可是,你,不是你,那个人寄这些信给我是什么意思?”
苏言屿蹲在地上,把这些信捡起放到初月的枕边,不再敢看她的眼睛,站起来背对着床边的台灯,只留给初月一个冷漠的背影:“初月,有些路,只能一个人去走。”
“这句话真可笑,你的路?您的路是林晓琪为您铺设的金光大道!既然您有了这样的一步登天的好选择,那么,请你远离我的世界,这里早就与你无关。”
“不是这样的,初月,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知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要的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您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给不起,也不想给。”
“可是初月,我至始至终,只想要你。”苏言屿至始至终,他都渴望完整的幸福,只是,到了这一步,自己不想放弃,林建印也不会答应。
“我?真是好笑。你要的是你自己。”初月拿起床头柜上的吹风机,砸向他的后脑勺,苏言屿背对着她,直接被砸中。听到苏言屿被砸的声音,初月的心抖了下,即使在她逼着离婚的时候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苏言屿都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可是,信任就像是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来平滑的模样。
“苏言屿,你知道最尴尬的是什么吗?最尴尬的是当一个人当着你的面撒谎的时候,你自己早已知道真相了。”
“初月,这个孩子,如果我要了,那我就会失去你,那时,我就同时失去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林建印是不会答应她的女儿受一点委屈的。”
“林晓琪不能受委屈,那我的委屈,还有我肚子里面的孩子的委屈谁来惋惜?苏言屿,这个孩子要定了,我会认真找个孩子的爸爸,一个真正爱我爱孩子爱家的男人。”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陈珂吗?那你知道任子滢等了这些年等的是谁吗?”苏言屿过年在西点店重逢的时候,就发现任子滢的不对劲了。主要还是那盘草莓慕斯蛋糕证实了他的猜想。初月傻傻地,居然这些年一直把陈珂的等待和照顾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习惯背后,还有一份隐藏更深的期待。
“子滢?”初月颓然地念叨了好几遍这个名字。从上了大学起,任子滢就从不在自己面前谈感情的事情,这种事情随着她诉说的那次失败的告白而成为三个人之间一件讳莫如深的话题。不管辛辰和初月在她面前如何谈论,她总是谨慎地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初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迟钝,苏言屿的一个眼神都会让自己在意那么久,为什么她的任子滢,她就从未发现……
为了自己,子滢受了多少委屈?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还是把陈珂送到了自己身边。
“孩子叫初晨吧!跟你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用除了你我之外的姓氏。既然你那么想要孩子,就辞职吧,公司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等我,我会回来,完整的我。”
苏言屿依旧不转身看她,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朝门口走去,像是要离开了。
“苏言屿,你知道,我现在是还爱着你,可是跟你没关系,不管我现在多么爱你恨你离不开你,最终,我都是要过上我想要的生活的。”初月朝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只是他重重地关上门,不知道最后几句苏言屿有没有听得真切。
等苏言屿走后,初月听到手机响起来,铃声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间》,初月知道是陈珂打过来道晚安的。初月在没有力气去接,铃声在房间里回荡着:“就算时间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我们也许,更相信爱”。
遇见你,苏言屿,算是悲哀还是安慰?
心若尘埃,然此刻已落定,不再四处游离,不再无处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