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得很冷,初二这天还下了雪,只是不是特备的厚,薄薄的铺在地面,初月早上六点多就醒了,窗外的明亮刺得眼睛生疼,起床之后爸爸在门前铲雪,妈妈裹着大衣站在旁边帮他撑着伞站在旁边,并不说话。初月倚在门口很久他们都没有发现。言屿,这样,才是爱情吧!
等到他们忙完转身进门的时候,看到初月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小脸冻得都有些青紫了,爸爸跑过来,脚上一滑要不是妈妈扶着差点摔倒。
“闺女?怎么起那么早,进屋去,我们屋开着空调。冻得这样子。”初爸爸把身上披的军大衣披到初月身上,初月已经冻到麻木的身体感受到一股暖流侵入冰冷的心。初月被妈妈拉着手进屋,其实除了小时候爸爸出差,初月也没有跟妈妈一起在这个房间睡过。房里一直都是妈妈嫁过来时候镂花床,衣柜也是老式的,只是前两年妈妈五十岁的时候,初月让他们重新装修了下,都刷过漆,不那么陈旧,反倒显得像家具店卖的仿古的家具了。
屋里面很静,妈妈平时吵吵闹闹的,今天却特别安静地坐在初月身旁握着初月冰冷的手,想捂着暖和一点。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初月觉得头都开始晕乎乎的,只听得到加湿器咕噜咕噜地一直响着。爸爸端来了姜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初月的手上,初月抬头看见他们头发上都有了银丝,或许早已有了很久了。这些年来,初月心心念念着,唯独念少了身边最爱的人。
爸妈出去做早饭,初月就躺在他们床上睡了,爸爸的腰疼,被褥里有点解痛膏的药味,初月觉得很舒服。
一直到九点多,妈妈来喊她起床说陈珂过来看她了。
初月把头探出来稍稍睁眼看了他下又缩了回去,他眼袋很重,有血丝。初月并不想说话。
“我知道你没睡着,有些话,我想跟你说。”陈珂很不客气地拉开被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像孩子一样闷在被子里面睡觉呢?
初月其实早醒了,一直在思考那件红毛衣的尺寸,他身材也没怎么变,也不怨他那么招女孩子喜欢的。初月腾地坐起来刚巧撞到了陈珂的下巴,可能是咬到舌头了,疼得哇哇叫,初月的脸也绷不住了,笑得又躲了进去。
“你干嘛总是喜欢不打招呼就跑到别人家里来?”初月沉沉地说,大概是一早上都没有说话,声音很嘶。
陈珂看她又钻进去也懒得拉她起来了,干脆就爬上去,把初月压在身下,“小初月,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哟!”
初月呜呜的叫着,陈珂也不起身,压这么一会也没事的。
“告诉你哟,公司把我调到重庆的分社去了,等我交接完这边的工作就上任,你只要稍微等我一小下,最多连个月,我就过去陪你。”
身下这个小鬼估计上辈子是爬行动物,蚯蚓那种,一直扭,不怕闪到腰吗?大家都不年轻了呀!
好不容易初月从里面挣脱开,想钻出来,只是头还没出来就被陈珂拎住了,揪出来,把初月的脖子压在他的手臂下,大概是缺氧的缘故,初月的脸上是好看的粉红色,28岁了,昨晚是哭过还是熬过夜?眼睛是很肿的,眼下还有青色印记。
陈珂口腔里好闻的漱口水的味道喷在初月的鼻腔里,有点晕眩。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把面前这个人当做男人过?
幸好妈妈在门外汗初月去吃早饭,初月趁他不注意一把推开,穿着睡衣套上爸爸的军大衣冲了出去,留下陈珂坐在床边笑着。
下午的时候,初月求着陈珂带自己出了家门,主要是因为昨天的失踪让初月在家禁足了。
黎天薇的墓就在流溪镇上,初月每次年假回家都会来看下她,公墓里的路没有全部铺上水泥,泥泞着,好几次不是因为陈珂拉着初月都快滑到了,黎家当时在市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是现在就只剩下一抔黄土。在流溪镇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荒诞的故事。“黎天薇之墓”,墓碑上刻着这孤零零的五个字,父母在她之前过世,离世的时候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给她庇佑。子滢和辛辰她们清明的时候会代替自己来看看她,清理杂草。第一年清明的时候,子滢她们告诉自己,墓前开满了小花,像是雏菊,好几种颜色,好看极了。
几乎没有人在正月里来公墓,初月却在黎天薇坟前看到一大束白菊,已经被薄薄的雪盖了一层,远远的也没看出来是花。大概是苏言屿来看过她。幸好没有遇见。
初月让陈珂去买些粉色的玫瑰回来,虽然不合适,但是黎天薇应该会喜欢,粉色的玫瑰,花语是:永远的初恋以及喜欢你那时灿烂的笑容。
“你是笑得很好看呀!嘴角有好看的梨涡,你知道吗?小时候,如果言屿跟你在一起,我也会祝福你们的。
“天薇,他来看过你吗?现在我也不跟他在一起了,他变得很奇怪,我并不知道他要什么,不过我知道他要的我也给不起的。
“还记得吗?你打了我一巴掌,言屿看着你打的,他都没有责备你。那时你趁着美国的圣诞假期,匆匆地瞒着黎叔叔从国外跑回来,见到你时,你好看的头发乱糟糟的,你可真厉害,进了我们学校一路打听新生初月,我那么不出名。
“你打听地整个大学都知道一个叫初月的新生,被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图书馆打了一耳光。言屿坐在我旁边呢,看着你打我都没来得及拉住你。那时我们谁都没有哭。言屿要帮你安排住宿,我把你拉到了我们寝室跟我挤着睡了好几天直到你被黎叔叔带走。
“走的时候,天薇,你哭了,我在校门口看着你上车,言屿送你去的机场。你当时应该打他的,可是你把你手上的那条芙蓉石的手链让他带给我了。我到现在一直带着。我知道,芙蓉石是爱情之石。
初月蹲在地上说了很久的话,陈珂回来站在她身旁都不知道。这些天回忆太多,找不到人说,天薇,我好想你。
林建印自从昨天下午亲眼见了苏言屿之后,就觉得这个年轻人礼貌的笑容下面隐藏的野心绝不是那么简单,派了近身的尤秘书暗中仔细调查。
苏言屿晚上送了林晓琪回家,还不到十一点,开着车在街上游荡,街道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不时看到有喝醉的年轻人坐在路边。开着开着就开到初月住的小区下面,跟保安拿了计时的停车卡,找好停车位,才发现还不知道现在家里门上的锁是不会还是以前的那把,想着就没坐电梯爬着楼梯上去。真的是年纪大了,才7层楼就已经喘的不行。
那时候,初月晚上下班要顺道去超市买菜回来,自己下班早的话总是站在楼下等她回家,远远地看见初月拎着手提包跟菜歪歪扭扭地越走越近,等走近了就跳到自己背上吵着脚疼不再肯多走一步路。那时候这栋楼还没有装完电梯,自己能一口气把她背到7楼,然后帮她脱掉脚上的鞋,给她打来热水为她揉一会脚。无论多累,小小的她总是尽量八点钟准时有晚饭吃。只没想到,那么爱自己的她自己早已抓不住她要离开的手。
掏出钥匙锁眼,转动的时候听到听到锁打开的声音,苏言屿自嘲地笑了,这扇门从未关过,只是自己从不肯踏进去。
窗帘的颜色换成了橙黄色,开了灯之后好像是有阳光照在窗帘上。屋里的变化很大,摆设都变成了初月喜欢的那些小东西,塞满了小格子。走进卧室,当时客厅没有太多钱装修,初月是狠了心把卧室按着喜欢的样子摆弄过,墙壁上没有挂着应该挂的结婚照,而是一张他们结婚那天杨东替他们拍的合照,只是偶然偷拍到的,两个人并没有看着镜头。那时春天,万顷的油菜花开了,他们相拥着看着对方,阳光的线条打在照片的右上角,这样的光线刺得苏言屿睁不开眼睛。初月仰着头搂着自己,额前的碎发毛茸茸的,还看得到手腕上的那串粉色的手链,天薇送给她的。初月的头发当时真的很长,但是很柔软,人们都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情温和,初月却不是,吵着要离婚的时候,初月整整一个月躲在辛辰那里,没有见过自己。
梳妆台上的护肤品比四年前多了许多,都28岁了,再也不是那个玩到深夜第二天照样上课的小女孩。
苏言屿觉得好累,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就这样跌进深深的梦里不要醒过来。扯开被子还摸到那只小熊猫,刚结婚的时候初月还幸福地每晚任自己抱着睡觉,没几天就躲得远远的自己抱着那只丑丑的熊,最多只肯让自己从背后抱着。
“言屿,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也很好,只是我走了之后,我希望你能再来美国一次,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埋在我爸妈的墓旁。一定要种上好看的雏菊花。”黎天薇当时已经是开始住院化疗,头发也开始脱落,带着一顶小小的毛线帽子,脸就更加瘦了。
“天薇,我陪着你,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去,初月会很开心你好起来。”苏言屿每晚都会削个苹果给她吃,他削苹果很厉害,很大一颗,削完之后长长的皮就放在天薇床头,晚上苹果皮的清香可以帮助黎天薇入睡。
“嗯,那时,初月就不会恨我的,那样你也不会。对吗?”黎天薇小心地问,来美国都两个多月了,苏言屿每天上完课就过来陪自己,从来不提初月这两个字,像是个禁地,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肯踏入。
“是呀!”这个话题没有再深入下去,苏言屿拿起身旁的《倾城之恋》读给她听,初月总是抱着这本书看了又看,一直没有时间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这次却是在异国读给另一个人听,其实更是读给自己听。
深夜,范柳原在隔壁打给白流苏一个电话,只为念与她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别离,不容我们支配,可是相爱会让我们许下那些或许是本就无力实现的诺言:“我要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开“。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想能不能做到,只是当时面前的那个人,让自己忍不住要那么说。
“初月,不要老抱着熊,我在这里。”苏言屿睡在他们的床上,并没有睡熟,迷蒙中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这句话,自己却是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