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小孔照进来,很多小灰尘在跳舞。写字楼里面的温度永远是23摄氏度,极度冰冷的氛围,但是每天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是温暖泛滥的时间,阳光照在面前的那盆雏菊上,刚抽空撒上的水珠在光下跳跃着,这才是生活。
初月迅速解决手里的面包来减轻胃部的烧灼感,午饭对于她这样的小职员来说是奢侈,做不完的市场调研,写不完的paper,当初那个整个大学都没用过office的女孩子现在日夜都埋在数据和报表中。在跨国企业工作的日子是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当时任子滢劝自己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她偏削尖了脑袋往这家公司挤。
办公室的关系说得夸张一些像看惯了宫廷剧似的,后宫佳丽三千,能晋升的都是耍尽手段和心机的。
“初月,你下班之后去哪里?”邻桌的是个很乖巧的南方女孩子,短短的头发很清爽,跟初月一样都是HR总监助理。初月在这里做了整整四年才但坐到今天的位子,但是邻桌的这位林晓琪可是上个月刚来公司的降落伞,按子滢的话来说,“要伺候好主子呀!”
林晓琪绝对非富即贵,所以……
“初月姐姐,你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下商场?”林晓琪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看上去很天真地问道。
“晓琪,你看,昨天总监交给我的那份case我还没有做完,所以……”初月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些。
“没事的啦,我现在帮你一起做,到六点钟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到时差不多就做完了!”林晓琪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好像花开了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初月想起有人对自己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满了杜鹃花。
“那好吧!赶紧哟!”初月朝她眯了眯眼睛,或许是刚刚想到那句话,嘴角不由得盛开。
“初月姐姐,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好看呐!”
我知道。初月在心里慢慢地说道、
林晓琪工作能力其实还是很好的,除了缺少老员工的经验之外,她在现在的位置上可以说是理所当然。有新理念、新创意,工作时足够投入,效率极高,每天按时下班,跟初月那种天道酬勤的方式来说,林晓琪是个神奇的存在。
六点的时候,林晓琪准时不由分说地拉着初月手走出了办公室直奔本市最高的那栋商场。逛了一个多小时,初月是彻底被震惊到,年薪才勉强她刚买的小手提袋,不断咂舌得同时不由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小心行事。
“初月姐姐,你饿了没有?”林晓琪终于很体贴地问了。
“是有点。”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私家餐厅的淮扬菜很好吃呢!我请客哟,在公司你多照顾啦!”
“那多不好意思呀!”初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不过,我还是去尝尝是不是正宗啦!”淮扬菜,重庆这座城市做得最好的有第二家吗?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当时明明说得很清楚,如果深爱过,分开了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四年了,他回国有一年多了。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林晓琪吩咐司机把买的东西送回去,拉着初月的手喊了辆计程车说了地址后就很安静地玩起了手机。
19岁那年,第一次走进这座城市,那时候整个重庆的路边都植满了银杏树,叶子没有故乡的漂亮,是那种病恹恹的小叶子,快到十月的时候,妈妈告诉初月家里的银杏树变成了好看的金黄色,路上厚厚地铺满了一层,因为小丫头最喜欢了,妈妈就没舍得扫去。现在过去都八年了,那时的树都已经完全成活,不过都得到十一月底才能看到满树金黄。扑漱漱的往下掉叶子,有片从开着的车窗飘到初月的身上。初月拿在手上仔细看树叶上的纹路。
“你也喜欢这种叶子吗?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喜欢这种黄黄的叶子,可是秋天它掉树叶好麻烦的,我们重庆的树不怎么掉树叶呢!”
初月朝她笑了笑,心思却被牵紧了。
“以前我们在普林斯顿上学的时候,他在校园里看到这些叫银杏的树,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但是之后都不走那条路了。”林晓琪看着她,“初月姐,你说是不是有故事的呀?”
“那他也决定忘记了。”初月捏着银杏叶的茎,指尖都已发白,越来越觉得……
“对呀!”其实若是真的忘记了,何必连一颗树都不愿再回忆?
“到了耶!”真的还是宋奶奶的那家,都快三年没见到奶奶了,她应该忘了当初缠着她要学糖醋排骨的女孩子吧!
进门的时候,宋奶奶认出了初月,想跟她说话来着,初月赶紧朝奶奶摆了摆手,歉意地笑了笑。
菜还是依旧那么好吃,但是初月整顿饭都心不在焉,为什么要喊她过来?苏言屿是他的什么人?
“初月姐姐,好吃吧?我就知道你们江浙人就爱吃这些甜甜的东西,开始我不爱吃,在美国的时候,他老是做那些菜,吃得我都恶心了。你说我们重庆的女娃哪有不吃辣椒的呀?”林晓琪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脸颊鼓起来的样子真的很乖巧,“后来,吃习惯了,我反而喜欢上了,觉得甜甜的东西吃起来会让人感到幸福,就像巧克力一样。”
“是吗?你男朋友肯定很爱你才肯你吃那么多甜的都不怕你胖呢!”
“是哦!那我晚上要好好奖励他一下哟!”林晓琪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在他钱夹里看过无数次了,不是寻常好看的女生的样子,整个人坐在这里显得很小,但是和她相处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恬静、安详,就好像青草的香气一样,很舒服。
初月低下头喝了一口鱼头汤,并没有说话。
“初月姐,我让我男朋友来接我,他就要到了,一会一起送你回家吧?”林晓琪擦干净嘴角,抬头看着初月,迎上一双不敢直视的眼睛。
“嘿,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呀?”林晓琪看到苏言屿进来,挥着手说道。与此同时初月正低着头说,“不用的,我可以自己回去。”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口的他听清楚声音。
有半晌,苏言屿怔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熟悉的背影,整整四年不见了,还是那么瘦削的肩膀,头发剪得短了,不过还是的扎成马尾,不穿高跟鞋,理由是重庆的路不好走,现在穿着短靴,灰格子长呢裙,屋里温度高,上身只穿着低领的绒线毛衣,四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让她的穿衣风格走出学校。
“你不是说……急事吗?”当着初月的面,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好了吗?现在好走了吧?”
初月的筷子停在半空,虽然早有准备与他有关,但是尘封的一切席卷而来的时候还是意想不到的措手不及。强装镇静地去夹醋溜土豆丝,低下头强忍着泪水。
“初月姐,你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吗?”林晓琪假装没有看见她的惊慌失措
“嗯,不用的。”轻轻淡淡地答。
上帝呀!求求你不要让他走近了,我怕,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想看一眼他,想看一眼他是不是还是那时的模样,冷漠的眼神,隐藏的微笑。我答应过他,决不再卷进他的世界。
“那好,我结过账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吧!明天见。”林晓琪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出这间屋子。
关上门的那一刻,初月累到趴在桌子上,下一秒跑到阳台上看他们相拥离去的背影。苏言屿体贴地帮她拉开了车门,然后绕过车头到驾驶座上,打开车门的那一刻转身抬头看向透着灯光的那间窗户,隐着她的身影。苏言屿嘴角微微地盛开,她还是她。
初月站在窗边,眼睛早已被泪水漫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疏远的背影。宋奶奶给她端来一碗甜汤,扶着她坐到沙发上。
“让奶奶看看,有好几年年没见小丫头啦!哭什么呀!”奶奶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小苏也是去年年底才来我这里的,算起来他出去三年呐!回来之后总是一个人来我这里吃饭,奶奶也不好问。”
“不就是个男人嘛!”奶奶抱着初月轻轻说着,“赶明儿奶奶给你介绍好的。”
“奶奶,他,怎么能带别人来你这里?怎么能?”
“那个女娃倒不是小苏带来的,好像是有一次跟在小苏后面来的,小苏当时还跟她生气来着,弄得女娃下不了台,压着嗓子说她每到星期五晚上都找不到小苏,所以才巴巴地跟过来的。”
初月听到这里心里酸酸的,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只是初月宁愿他都忘了。
“奶奶……我帮你洗碗吧!”
“有爷爷洗呢!我们说说话。”奶奶拉着初月的手,笑着指挥爷爷把桌上的菜打包好让初月带回家。
四年间初月将所有关于苏言屿的记忆都封存了。包括在这里她最爱的宋奶奶。
一直聊到大半夜,喝了好几碗甜汤,奶奶说初月太瘦了。老两口想留着初月晚上住着,初月怕宋奶奶太麻烦还要收拾房间还是坚持回家。
永远不会错过的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是所有独自在外生活的人的共性,不管在哪里,都有一个相对温馨的地方暖着那颗漂泊的心以及零碎的生活。初月现在只想回家。这夜星月无光,这是场梦,初月告诫自己。
苏言屿一路上没有跟林晓琪说话,直到把她送到家临下车的时候淡淡地说道:“晓琪,你不要碰她。”
林晓琪猛地关上刚刚打开的车门,重新坐到车里。
“苏言屿,你别告诉我你见到她不高兴,是谁每次喝醉了巴巴地喊着她的名字,求她回来?是谁把那张不知道多少年前拍的证件照放在钱夹里整整四年,当时我把捡到的钱夹还给你的时候你疯了似的抢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弄丢了她,可是,苏言屿,你听好了,你弄丢她整整四年了。”
“我知道。”
苏言屿看着前面林晓琪家门口昏黄的路灯,想起第一次牵她的手也是在这样的路灯下,她的手冰冷,碰到她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嘴里还嘟哝着手冰,苏言屿就已经霸道的握住了她纤纤的手。以致许久以后甚至直到今天,一到冬天,苏言屿总会担心她的手会不会长冻疮。
林晓琪看了他一眼,安静地下车站在一旁等他开走才甩甩利落的短发进屋。苏言屿鬼使神差的把车开回宋奶奶那里,为了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理由。看到她在门口跟宋奶奶道完别径自向公交站牌走过去,等她上了车,苏言屿随着公交车开在后面,从窗户里看过去,不出意外地嘟着嘴巴,从侧面看过去没有留刘海,两双手虽然看不到,不过肯定放在膝盖上拧巴着,脸上有亮盈盈的东西,小丫头肯定是哭过的,苏言屿看得移不开眼睛。整整四年,小丫头狠心的都不让他梦见一次,那么恨那么想念她。
红灯。
刹车来不及。
眼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她的眼泪。
车被撞得移到公交车行驶的那条线上,挡在前面,初月的心抽痛了一下随即听到车里面人的惊呼声。大家都下车去帮忙,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初月就慌了神,是他,是她的苏言屿,嘶吼声让车里面的人睁开了眼睛,“初月,你的眼泪又是我的了。
初月木木地站在车窗外,看着他手上脸上身上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救护车过来把他从车里抬出来,她握住他满是血的手,咬着牙在他耳边说:“你不许死!
血染红了路边掉下的银杏叶。一切从未结束,只是有时候刻意隐藏了那份依旧相爱的心。只是彼此都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