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丘子靖那回来,月飘芸郁闷了好几天。吃饭没食欲,睡觉总失眠,连走路都出神,时不时要摔一下。不过还好,这几天绿绮总跟着她,所以摔的时候再不济也有个垫背的,不疼。
月飘芸去花园闲逛的时候,绿绮在她背后嘀咕:“大少爷,有好几天没来了呢。”
月飘芸却在心里想:我有好几天没去见丘子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大夫人还有没有再为难他。
越想心越乱。这几天想冷静,却越冷,心越静不下来。倒不如去热闹一番覆盖思维,说不定人一忙就忘了要烦忧的事。月飘芸突然停下来,作深呼吸,然后拐个弯,把散步式步伐改成竞走式的。
绿绮先是一顿,鼻子差点撞上月飘芸的后脑勺。抬起头来睁大眼,然后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急走地跟上去。她不知道月飘芸要切换解忧模式,从之前的消沉忧思,变成没事找事。
绿绮一通追走,路上嘴张了又张,都没时间问问这么急着走去哪里。但拐了几个弯,走出花园,一路向西,绿绮才明白过来。月飘芸是去杂役院,下人们做粗活和住的地方。
“福爷呢,叫他出来,我要和他聊天。”月飘芸一进院门就叫道。
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的哑丫环们转过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指指旁边。杂役院两边的院墙都有个小门,可以直接穿到旁边的小院。哑丫环指的那边,就是福爷一家三口住的地方了。
月飘芸便穿过那扇小门,去了福爷住的小院里。
绿绮这才有空缓口气,声音颤巍巍地道:“飘芸姐姐,绿绮陪你聊天吧。福爷,听说很吓人。”
“有多吓人,我就是来见识下的。哼,再吓人也是个人,我鬼魂都不怕,还怕他?”话说她自己就勉强算个鬼魂,穿越过来,借体还生的。
“咳咳。”月飘芸大声哼哼的时候,屋里有人咳嗽了下。听声音是个老人,身体应该不大健康。“吱呀——”屋门开,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低着头,弓着背,还拄着拐,出来了。老头儿步履倒很矫健,他一抬头,眯眼望过来,眼神如苍鹰般锋利慑人。
月飘芸心里没预兆地一跳,就听那老头儿说:“我福生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不死,鬼魂,是不怕的。鬼魂活着的时候,还不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咳咳……”
“人的弱点都被掩藏和保护着,要找到可不容易。”
福生干巴巴的笑了几下,听起来像卡带的声音。“小姑娘说得不错,人都意识不到自身的弱点,偏要不自量力,自欺欺人。但是,人的弱点都一样,贪婪,自私,无非如此而已。”福生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月飘芸,边说边转过身进屋去,“进来吧,小姑娘,你不是要和我聊天么。”
虽然心里存有怀疑,但一直有点不敢相信。却在这一刻,月飘芸清醒过来,原来这个自称福生的老头儿就是传说中的福爷啊。听说很残忍,庄上的哑丫环都是经他的手被毒哑的。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犯错的下人,都被他折磨,虐待得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月飘芸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进去。
福生的屋子比一般的要低,门也很矮,像月飘芸这样女子中的中等身材,还要弯一弯腰才能跨进屋。
绿绮在门外焦急地劝着,什么“不要进去呀”,“很危险”啊,说得跟进深山鬼屋似的。绿绮见月飘芸已进了福爷的屋,再也奉劝不得,于是无助地跺一跺脚。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在顿了一顿后就撒腿跑了。
月飘芸知道绿绮向来胆小,也没有怪她。去看屋里的环境,竟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床。但床前有个大地洞,和丘庄主的密室洞口不一样。他这个地洞挖得很马虎,也没有东西做掩护。月飘芸不禁想:要是半夜里起来上茅房,会不会掉下去呢很怀疑。
福生站在地窖口,侧身拄拐,转过半个阴郁的脸来,闷闷地说:“关门。”
不及多想,月飘芸关上木门,又是矮着身,跟随福生下了地窖。这地窖都挖得不规则啊,圆不圆,方不方的,踩着的地还不平,好像走几步,随时能摔倒的样子。不过,最让月飘芸吃惊的是,地窖的陈设就像电视里的监狱一样,有铁栏,铁链,还放着一只大火盆和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刑具。月飘芸心抖了抖,看向铁牢笼里时,心又剧烈一抖。此时还关着十几个人呢,都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但能确定的,她们都是妙龄女子。
福生拐杖一指,指引月飘芸看向一大堆刑具对面的两张椅子,“坐。”
在这地窖,哦,不,应该说是福爷的地牢里,看起来最漂亮高档的就属这两把椅子了。
月飘芸依言坐在其中一张上,福生也慢悠悠地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现在,他俩排排坐,眼神自然而然地,只能盯着前面的刑具看。月飘芸心里叫苦不迭。如今这情势下,她的确是忘记了几日来的苦恼,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局促,这就不美了。月飘芸心里一万次惨叫,她是来没事找点事做填补空闲,可不是来没事作死的啊。
“未来的,大少夫人。”福生开口了,称呼她的时候语气很生硬,一顿一顿的,他说,“怠慢了。
听到这里,月飘芸舒出一口气,“原来你知道,呃,我的身份。”虽然心跳依旧在逃跑似地加速跳动,但表面上已能够做到镇定自若了。
“知道。”福生笑笑说,但那笑很僵硬。让你一点都感觉不出老人的慈祥,反而觉得恐怖,像只鬼在向你微笑一样。
月飘芸很想知道,难道上次丘子靖来找他谈话,也是在这么不愉快的环境下进行的么?泪,他们谈了那么久,丘子靖一定身心俱疲吧。月飘芸幻想出丘子靖累倒了的倦容,扯了扯嘴,竟然瞬间少了点害怕的感觉。但福生又说话了,月飘芸于是马上拉回现实。垂下头,重新想象了下丘子靖和福生聊天的场景。就算场地是在这里,丘子靖应该也不会害怕的,福生阴冷,丘子靖也很冰冷的说。冰山对阴箭,应该旗鼓相当。
“……我不喜欢出屋子,人都是他们送过来的。咳咳,有我那老婆子的唠叨,庄上的事我都能知道点……”
光顾着瞎想,福生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听。不过,他说得好像是在拉家常,没什么可怕的内容。
“我也很喜欢和人聊天的,只不过,除了我那老婆子,谁都怕我……咳咳,对了,你不是要跟我聊天么,怎么一直不说话?”福生说的话虽然一点都不恐怖,但他说话的声音很阴森,沉郁,就像个来索命的冤魂。光听声音,就能让人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