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促成了第三点败因。”
秦毅说得起劲。那是呀,没见堂堂大唐的宰相,正跟个小学生一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时点头称是,令得秦毅极有成就感,大大地满足。一高兴,‘咣’的又一樽美酒下肚,舒服的打了个酒嗝儿,接着道:
“薛将军为什么要冒险奔袭伏俟城?就因为我唐军在高原上不耐久战!为什么不耐久战?就是因为前面的两点。若非如此,何必要冒险突进,从而招致被论钦陵各个击破?”
“哎,正是如此。可此乃向来之弊,奈何?”
“奈何?想办法解决啊!第一,于高原上我大唐之域,轮驻边军,以逐渐适应高原气候水土,保证在高原之战力不减。第二,稳步前进,若非万全之机绝不冒进。平整道路,逐渐改善运输艰难的局面。第三,每进一步,二百里筑城,二十里筑堡,二里立烽火台。以抵消高原吐蕃骑兵的机动力,使其难以骚扰掠夺物资。第四,培育选种耐寒的农作物,修水利,使驻边之地自产自足。高原边地,雪山融水,稍加利用即可开垦出万亩良田。以彻底解决后勤问题。”
秦毅这可不是乱说,事实上在历史中,第二次青海湖惨败之后,大将黑齿常之就在祁连山下屯田筑堡,不仅解决了粮草问题,更彻底遏制住了吐蕃东下的脚步。
“这可行吗?”李治的眼睛都冒星星了,要是能在边地取雪山融水,种植耐寒作物,那不仅解决了军队粮草运输的问题,更能大大减轻朝廷的压力!
“怎么不行?吐蕃人能种,咱们难道反而种不了?”
“好!……好呀,若果能如此,我大唐定能战而胜之,一雪前耻!”
“不不不,这么做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吐蕃血拼。要知道吐蕃地域辽阔,绝非可以一战而彻底打垮的。咱们这只是为了彻底稳住战线,为后续计划争取时间,免得吐蕃人冲下高原来作乱,乱了咱们的阵脚。”
“哦?还有后续计划?”李治越来越惊喜了。这秦家少年,闻其言绝非是信口胡说,这像是真的有料啊。刚才那番话已经是大大超出了李治的期望值了,这还有后续?
“那当然,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不能不疼不痒的在边境上打两仗。那算什么报仇雪耻?要弄得他鸡飞狗跳,分崩离析。”
“好!赶紧说说,怎么弄才能弄的他鸡飞狗跳,分崩离析?”李治激动得搓了搓手,一看秦毅的酒樽空了,一伸手给他满上了。裴炎看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陛下给他斟酒?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刚才连续三樽下肚,不知不觉秦毅又有点上头了。
“这其实简单。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怎么才能让他疯狂呢?”
“啊,那怎么才能让他疯狂?”
“天下熙熙皆为利啊,以利诱之,以乱其本!要知道,吐蕃的粮食来源,一靠种植青稞,二靠畜牧牛羊。可是高原苦寒,生活那是非常艰苦的。咱们需要广开商榷边市!”
裴炎差点就开口喝骂了。互相敌对,应当禁绝贸易,不使之因此获取物资,怎么能反而广开边市呢!可看陛下听得津津有味,使劲做了下深呼吸,强忍着没有发作。
“开边市,为的是出高价收购其畜牧产品。什么牛啊羊啊,总之有什么收什么。”
“一派胡言!陛下,他这是资敌!”
裴炎再也无法忍受了,起身喝骂。身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正直的臣子,此时必须得挺身而出,痛批这样荒谬的言论!
李治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秦毅一见,这是惹怒了人家了,得了,还是别卖关子了,不然一会儿这位要被气死了。接着道:
“咱们开边市,首先得还得继续禁绝粮食、生铁外流。高价收牛羊,则是为了乱其基础。李相公,你想啊,咱们高价收购,那么那些高原的贵族见有大利可图,会怎么样?”
“当然是大力养殖牛羊,以争取更多地利益啊。”
“正是!要大规模增加牲畜产量,是不是得大量增加人手?这人可不是羊,一两年就生一茬子。那人手哪里来?只能将种植青稞的农奴转而去放牧。可养殖出来的牛羊都卖给咱们了,是不是就得大量消耗本就因此儿减少的粮食?他们青稞种植又减少了,咱们又控制粮食出口,他们是不是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购运,这又要耗费多少人力?”
又闷了口酒。
“以高原的道路条件,终究难以靠外购完全解决问题。另外,大力增加牲畜,就需要更多地牧场。可千百年下来,高原的牧场基本都被几大家族瓜分了,只能侵吞农田,转而放牧,要不就互相掠夺牧场,这样互相之间就少不了为争夺牧场而积怨。再要有咱们混杂在收购牛羊的商队的人挑拨一下,还不得打起来?这样几年十几年下来,你说他自己吃饭都吃不饱了,会不会生乱?等到咱们做好了一切准备,什么时候收光了他们的牛羊,什么时候开战,给他致命一击,还怕不胜?”
“啊……?”裴炎张着大嘴,慢慢地又坐下了。熟读经史的裴炎这下算是明白了,不禁脸一红,又喃喃道:
“这……居然是春秋时候的管仲伐楚之策!”
“妙!好一个以利诱之,乱其根本之策啊!”李治也转过弯来了,脸色有些发红,一激动,自己也端起酒杯一口闷下。
“这只是其一。要知道,再坚固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攻克。要胜吐蕃,还需从内部分化瓦解。吐蕃立国,也是压服了众多部族,剪灭了数个王国而成。这些古老部族,哪个甘居人下?不过是慑于吐蕃王族与葛尔家族的联手罢了。可吐蕃王年老多病,而葛尔家势力越发膨胀,葛尔·钦陵自大非川获胜,被吐蕃军士誉为战神,声望之高远超赞普,王族岂不忧惧?以人随商队深入藏地,四处散播钦陵才具德行远超赞普,甚至煽动狂热的军士拥立作乱,钦陵镇压则失军心,不压则失君心,就算钦陵能够过此难关,这俩大家族终究也要出现裂痕,早晚反目成仇,这两家反目,还怎么压服高原其他家族?只怕他们反目之日,就是吐蕃分崩离析之时。”
“功高震主,其祸不远……好毒啊,轻轻巧巧一个简单的离间之计,却直接命中了吐蕃的要害!”李治又闷了一口酒,言定直直的看着远处的群山,仿佛那里就是茫茫高原。
秦毅也饮了一大口,将剩下的半樽倒入肚里,辛辣的刀锋酒烧的浑身发烫,脖子也泛红了。喷着酒气继续道:
“这只是其二,嗝……”一个酒嗝,赶紧吃两口菜压一压。
“那其三呢?”李治转职做了侍应,见秦毅杯空,赶紧给满上。
“其三,则是调动宗教仇恨!吐蕃本土宗教是苯教,可随着天竺佛教,尤其是文成公主带去的中原佛教的快速传播,现在已经形成了两大旗鼓相当的宗教势力。葛尔家族及其部众就是信奉苯教的代表,而吐蕃王族则信奉佛教。目下这两方还极力克制,可信徒教众之间却已经屡屡冲突,互相仇视,几如累世仇敌,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滔天大火。咱们凭什么不伸手帮上一帮,给他们送去这颗小小的火星?”
秦毅一口气说完,得意的一大口美酒下肚。后世论坛上关于吐蕃的文献多了去了,今儿个算是给这大唐的宰相好好上了一课,哈哈,太过瘾了,太有成就感了!
裴炎一边记录,一边浑身发冷,寒毛耸立。
真是太狠了,太毒了!这是把吐蕃算的死死的,这些个策略一条接一条,从经济、民生、军事、内政、皇族世家乃至宗教各个方面,简直无孔不入,无所不及!这些要是施行下去,恐怕要不了十年,用不着大唐大动干戈的征伐,吐蕃自己就要狼烟遍地,烽烟四起了!
李治已经坐不住了,皱着眉背着手,低着头慢慢的在小小的亭子里踱步。秦毅心说怎么的,没掌声,没喝彩,听完了还板着脸?难道我说的不对?猛一拍脑门心说哎呀,原来是漏了南诏!说吐蕃怎么能不提南诏呢?这个小国,在整个唐吐征战史中始终占据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墙头草。这除了有吐蕃的威胁和军力强弱变化原因外,也是大唐对其政策亲疏变化的结果。
“嗯,对了。对于西南的六诏,一定要慎重对待。其北接我剑南道,其东北与我江南道接壤,其东南紧邻岭南道。多山而民悍勇,一旦与吐蕃勾连,则会使我大唐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对南诏,需在对吐蕃作战的同时,给予名望、相应权利、利益的尊重与支持。使其始终成为对抗倒向吐蕃的其他五诏的坚定盟友。”
李治闻言,稍微一停顿,接着又继续转悠起来,而且越来速度越快,转得秦毅酒意上涌,头晕眼花。
李治渐渐地犹如笼子里的狮子一般,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脸色潮红,双手也不再背在身后了,一会儿垂着紧握,一会儿收在胸前,猛地忽然高高举起,作刀状猛地下劈,嘴里‘咔嚓’,仿佛刽子手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砍头作业,将心腹大患的吐蕃斩于刀下一般。
然后忽然停下来纵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秦三郎啊秦三郎!你还当真是我大唐的张子房!”
秦毅有些惊悚的看着他发疯,闻言嘿嘿赔笑。李治两大步过来端起酒杯,大声道:
“来!为我大唐的张子房,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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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啊,作者调查里,已经出现的女性角色,最受欢迎的居然是小太平!这个……人家才十三岁的小萝莉啊,你们太邪恶了。看来得给小太平多加一些戏份了,话说,你们不会都觉得要秦老三把她给收了吧?